一座古镇与一个名叫春花的女子

　　皤滩，曾经是永安溪上最重要的商贸古镇，自北宋起，盐商盐贩云集，南来北往船只无不在此扬帆经过。直到193 7年，浙赣铁路通车后，皤滩的水运优势终因陆地交通的发展而衰败，从此没落。

　　直到有个叫春花的女子出现在皤滩的传说里，它开始重新绽放——

　　外滩特约撰稿 樱子／文

　　听说皤滩老了。

　　这座永安溪上曾经最重要的商埠，现在是浙江仙居县境里的一个小镇。

　　江南的旧时小镇都有美丽诗意的名字：黎里、泽雅、溪口、塘栖。这些古旧的小地方，有露天咖啡馆里的温暖气味。

　　一个有着灿烂的黄色光线的下午，我不在咖啡馆，在皤滩的廊棚下。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彩、金色的麦浪、银色的 小河，还有低矮的青山和高大的树木。这不是电影中的画面，是浙南农村最普通的田园景色。

　　小镇仍是旧时模样，老宅、墙面、河道、雕花、皱纹、笑脸……一个叫做春花的女子的风尘传说，有些模糊了、风化 了，有些消失了、不见了。

　　不再。五个月亮的倒影

　　每个小镇的形成和衰落都有它的理由。

　　皤滩古镇原是永安溪中游的一块河滩，因为满布着白色的鹅卵石，于是被叫作“白滩”，隋朝始有固定的渡口，称“ 白滩渡”。唐朝，那些远道而来的商旅，拾来木头、石块，在渡口边上垒成最初的摊铺，做点过往渡客的小买卖，慢慢地形成 不定期的早市与晚市。这些早期的小贩们整天将摊子搬来搬去，“白滩”于是又成了“搬滩”。

　　商埠雏形就在这烦人的“搬滩”中开始发生了。懵懂的皤滩人，顺着永安溪曲折的东西走向，在滩地上盖房造埠，至 五代初成龙形街衢，在漫长的岁月中形成了皤滩的商业中心。到宋时，皤滩称为“皤滩市”。

　　皤滩老街是中国老街中罕见的龙形布局，有“浙江第一古街”的美誉。每隔数十米，便有一个90度的拐角。关于为 什么会在平地建成这样曲折的布局，一直有争议。流传较广的说法是：当时老街沿河而筑，依河之形而建，而河床是曲折的。 含蓄的人们总还是不喜欢一望到底，就像人的心事一样，是不愿意被人一眼看穿的。

　　在我到来之前，永安溪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再也看不到任何关于河或船的踪迹。老人告诉我，皤滩旧时，可观 五月之景。当时，永安溪、朱姆溪、万竹溪、九都坑溪、黄榆坑溪，五溪在皤滩汇合，在明净夜晚，皤滩就能看到五个月亮的 倒影。如今，五个月亮只留在想象中了。

　　倒是街道的铺路石保留完好。从唐朝至民国，这条老街走过多少盐贩酒贩，秀气的卵石细细地铺出钱币的图案。写着 商贩们最质朴的初衷：钱财铺路，或财源广进。

　　如今，这条曾经藏掖了无数财富的龙形古街，已冷落了百十年。两侧的客栈、钱庄、当铺、妓院、赌场、书院义塾、 祠堂庙宇等，一个个商号还在，只是都不再开门。

　　不知道，脚下这块石，曾经走过哪匹汗马。不知道，身边这道门，曾经出入过哪家官宦子弟。不知道，那些传说中的 刀客剑客，是不是就在这张桌前闲话江湖。那些车夫走卒、江湖人士、行吟诗人、商界枭雄们都已不再有人提起。倒是有一个 故事，一直流传至今。那是关于一个叫春花的女子，一个像西西里美丽传说中的玛莲娜一样美丽的女子。而关于春花楼的种种 传说因没有确切的记载，留下了无穷多的猜想。人们根据自己的意愿猜测春花的美艳，猜测春花楼的夜夜笙歌、觥筹交错。

　　雨天。春风春雨春花楼

　　春花楼还在。这座建于宋代的房舍，就在老街的最繁华地段，在一片破旧的老宅间，在赌场的一旁。

　　春花院的地理位置很有点耐人寻味。

　　皤滩的老人都会说这个版本的传说：春花院是古代的青楼，里面有一位叫春花的姑娘，长得很漂亮——那块“色赛春 花”的匾额，就是人们送给她的。

　　有一天，一个天台的小伙子来皤滩推销药材红花，结果进了春花院，和春花姑娘缠绵上了。小伙子可能出身书香门第 ，居然在青楼的销魂帐里读起了《楚辞·招魂》：目极千里兮伤春心！于是以红花为代价，告辞回家。走到水埠头桥时，春花 急急赶来，呼道：惜我娇小姿，春心唤你回。小伙子则做推掌阻止状：小姐不必过桥来……

　　年久失修的春花楼，野草疯长，但还能见到精致小巧的厢间。前、中、后院的地面上镶着铜钱纹样，前院门外10枚 “铜钱”串成一排，中院是直径约1米的大钱，后院镶嵌的是3枚直径1.5米的铜钱。老人们说，客人当时在前院点曲子， 所费不多。中院的姑娘姿色稍逊，而后院的，是红牌姑娘。

　　房舍现在破败得已经承载不起任何重量。只有雨滴这样轻灵的精灵才能在那上面停留。只有旅人的目光才能在那上面 停留。

　　那天，在春花楼的过厅避雨的还有一条白色的狗。一对土鸡在院子里冒雨觅食。

　　独唱。一座南方的空城

　　小镇皤滩，为什么不是传说中的轻盈富饶？永安河上万舸争流的场景为什么会消失？

　　我一直想解开皤滩从极盛走向衰落的答案。翻遍能找到的所有史书，终于在一本薄薄的书上找到了答案。原来，自道 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起，长达十四年的旱灾，使永安溪几近枯竭。之后，水灾、地震、大荒、鼠热、饥民暴动，永安 溪河床升高，河道变窄。天灾人祸从不停歇，历经一百多年，皤滩开始沉沦。直到浙赣铁路通车(1937年)后，皤滩的水 运优势一落千丈，从此没落了。

　　如今，古老小镇，年轻的孩子们，离开故乡，就像当年那些远离故乡来到皤滩的年轻商人一样，去别处寻找梦想。皤 滩只剩一座空城，独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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