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周星驰

　　本报记者钟怡音

　　据考证，在由黄日华和翁美玲主演的83版《射雕英雄传》中，周星驰饰演的“宋兵乙”跑过三次龙套：一次抢杨铁 心的银子，一次搜杨铁心家，一次被梅超风当练功靶子。每次出场不到一分钟，台词也只有寥寥几句。

　　这是生于1962年的周星驰首次涉足影视圈。但谁能想到，周星驰此后竟能以其独一无二的“无厘头”，一人开创 了香港喜剧电影的新方向？从1988年第一部无厘头影片起，到新近出笼的《功夫》，周星驰一共拍了51部作品，十年间 与周润发、吴宇森为代表的英雄世界鼎足而立。

　　所谓无厘头，原是广东佛山的方言，意思是一个人说话行事难以理解，没有明确目的，粗俗随意、乱发牢骚，但并非 没有道理。有学者认为，无厘头的言行实际上有其深刻的社会内涵，透过其嘻笑调侃、玩世不恭的表象，直击本质。无厘头应 属于后现代文化的一脉，是后现代的一种文本，充分体现出通俗性、颠覆性、市俗性、多元性和反智性等特点。

　　10月22日，周星驰现身汕头，与香港知名学者李欧梵进行了一场“成长在现代与后现代之间”的对话。当时的场 景极为狂热，为了抢到数目有限的入场券，学生们从清晨六点开始就在操场上排起长龙；当周星驰的车出现在校园里时，许多 年轻人都哭了，他们奔跑着拍打着车窗，口里喊着“星爷”、“星哥”；在会场上，无论周星驰说什么，总能引起哄堂大笑； 中途，有些坐在会场左侧的听众还喧哗起来，他们要求周星驰换个方向坐，只因为“看不到他另一边脸”……

　　然而，关于周星驰及其无厘头的争论，也从未停止过。流行的看法是：影片有很多言不及义的内容，语言低俗；剧本 松散，停留于表面的拼凑和制作笑料，这种拼贴与整部作品失去联系……甚至有人说周星驰已经江郎才尽。

　　周星驰自身也在不断求变。从《国产007》开始，他更多地介入影片的导演和后期制作，自编自导自演，做全能型 的电影人。拍摄《少林足球》、《功夫》时，周星驰则将目标瞄准了好莱坞。

　　很难说清，周星驰的求新求变，与他舍弃合作多年的默契搭档，其间到底有多大关系。与他合作了16年的吴孟达说 ，“从《少林足球》开始，我觉得他心里就有一个声音，想把自己的喜剧推向国际舞台。不愿意老是固步自封，做中国的喜剧 之王。不管现在拍出来的戏是不是不如从前好笑了，我觉得他的想法是对的。”

　　罗家英则说：“现在他的电影注重特技、视觉。我想可能周星驰想改变，另闯出一条路。现在围绕着他的这帮人，都 比我们更古怪，更新潮。”

　　“想另闯出一条路”的周星驰，前路何在？

　　文化批评家张柠回忆说，他目睹了周星驰火起来的全过程。1995年左右，在广州、在香港，周星驰还仅仅是一位 著名演员。“他的很多同行与他一样擅长无厘头搞笑，比如沈殿霞、比如曾志伟，甚至台湾的胡瓜”，他只是其中“比较特别 的一位”。

　　归根到底，周星驰身上的光环并非全拜票房纪录所赐。否则，他也许只会成为另一位周润发、梁朝伟之类的“优秀艺 人”。经由《大话西游》等片，周星驰“无辜”地被学术精英纳入学术话语体系之中。一时间，周星驰遂等同于“后现代”、 “解构”、“瓦解”。

　　张柠似乎比周星驰本人还抗拒这一系列学术头衔。作为久居岭南的学者，他认为“无厘头”是在岭南文化的基础上生 长起来的特有现象。民间文化对官方文化的解构，不是在后现代才有，而是永恒的问题。

　　华东师大学者郑国庆也认为，周星驰正在经历一场被精英话语逐步“经典化”的过程。从《少林足球》、《功夫》后 ，周氏电影的主题日益明确，目的性更强，但也逐渐开始丧失其原有特色。

　　一方面，遵从商业社会背后的文化逻辑，这种收编扩大了周星驰的市场，所以周星驰本人不拒绝这种收编。但另一方 面，收编周星驰的，不仅是精英文化，还有商业社会。有人担心，周星驰能否在此类诱惑和收编后，依然保持自己？

　　无论周星驰对世界如何解构与讥讽，有两种东西他永远不会嘲笑：平民化草根意识与爱情。以此为轴心，中央戏剧学 院教授史航认为，周星驰的喜剧表演有一个渐进的过程：从早期肤浅的滑稽喜剧，到后来卓别林式的智慧与深情。

　　与前述“悲观论”不同，史航认为，为了向国际化发展，周星驰电影“越来越不好笑”是必然要付出的代价。以前周 氏喜剧是堂会，近距离让国人感触。现在是社戏，远远可见闻灯光人影与锣鼓齐声。这些在外国人看来，可能会觉得很有意思 。

　　无论如何，周星驰一直在探索，不愿重复自己的桥段。从史航的预言中，我们似乎可以看到这样一幕场景：观众像留 不住孩子的父母，看着周星驰按自己的方式渐行渐远，他从前的51部作品已经足够让我们回味，而在他的新作中，我们总能 看到过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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