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爱情，在一半是廉价伤感、一半是搞笑不恭的当下，还有什么样的“言情”足以使心灵感动而不致辱没智力或沦
于犬儒？
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遭遇这样的时刻：一次偶然的相识，一次不期而遇的邂逅，唤起了心中积蓄已久但无从寄托的激
情，却从此失之交臂。那些记忆被珍藏起来，沿着时间之川漂浮，时隐时现。而在心灰意冷的日子，一个秘密的想象会膨胀起
来：如果彼此没有错失
，如果可以在一起，生命又会是什么样子？
步入中年之后，阅历会告诫你，这只是所谓“生活在别处”的虚幻憧憬，或许美丽得忧伤，却还是自欺的心理俗套。
但是，得知导演林克莱特(RichardLinklater)在九年之后推出了《日出之前》(BeforeSunrise)
的续篇，仍然不由心悸。
走过多少影碟店，终于在古北找到了这张碟。回家的途中，九年前的镜头在脑海里闪回。一个美国男孩与一个法国女
孩，在火车上相遇。他们彻夜在维也纳街头散步、交谈。继续散步、继续交谈，直至拥抱亲吻做爱。告别在日出之前，没有留
下彼此的姓氏、地址和电话号码，却在临别时约定了六个月之后在站台的重聚。
他们重逢了，不是在六个月而是相隔了九年之后。《日落之前》(BeforeSunset)的故事这样开始：他
已经三十多岁，是一名作家，在巴黎推广他新出的一部小说，写的是他们九年前的故事。发布会结束的时候，他在人群中认出
了她。而他的飞机在四个小时以后起飞，这是他们仅有的时间。
寒暄之中解决了“历史悬案”。是她没有赴约，因为祖母的去世。而他在等待和寻找几近绝望。从咖啡馆到游轮，他
们除了交谈还是交谈。委婉躲闪的侦察与询问之后，他是明确的：有了家室，但不快乐。她含蓄而暧昧：男友很出色，但似乎
惘然若失。九年过去了，他们的青春已是日落时分，生命有了各自的历史负担。但重逢的机缘在与时间角力。她一遍遍催促，
他一次次拖延。时进时退的试探之中，彼此感应着新旧交叠的共鸣。他显得主动而激切，她稍嫌矜持回避，但堤坝高拦可能因
为有洪水滔天。在车上他谈起梦境中的思念，她泄露的怜爱几乎触手可及。最后，她在家里唱了她写的华尔兹，歌词里有他的
名字。她说：“你要误了那班飞机。”他说：“我知道。”
这大概是电影史上最为经典的“谈”恋爱作品。在林克莱特的其它作品中，我们见识过对颓废迷惘生活最深入骨髓的
刻画，他的“言情片”也自然让人另眼相看。没有爱的表白，没有“酸的馒头”(sentimental)台词，但深情暗
藏于嬉戏谐谑之中。没有裸露，甚至没有接吻的场景，进退张弛之间却极具性感。霍克(EthanHawke)和黛比(JulieDelpy)
参与了剧本写作，他们的表演自然到了令人惊叹却无可赞叹的境界。
言及爱情，在一半是廉价伤感、一半是搞笑不恭的时代，还有什么样的“言情”足以使心灵感动而不至辱没智力或沦
于犬儒？1995年日出之前的邂逅与之后的失散，2004年日落之前的重逢与此后的悬而未决。如果这会是三部曲，那么
导演最困难的负担会落在第三部：如果“别处的生活”最终成为天天相守的日子他们又会怎样？我们只有在“信服”之后才能
“相信”。
相关专题：外滩画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