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静待战争来临

　　文 Chritopher De Bellaigue

　　编译 寒亭 插图 李峰

　　伊朗核危机一再恶化，

　　似乎快要走到无法回旋的境地。

　　耳听隐隐传来的美国战鼓声，

　　伊朗人在忙些什么？

　　英国记者进行了一番实地观察。

　　军方：核武器，造得更快一些吧。

　　富人：战争前，赶快未雨绸缪吧。

　　穷人：核危机，来得更猛烈些吧。

　　看起来，

　　伊朗已经静待战争来临。

　　“伊朗新年假期中，我不止一次听到‘炸弹’、‘袭击’、‘逃跑’这样的字眼。”

　　每年的3月21日到4月2日，是伊朗的新年假期。其间，超过3200万伊朗人会外出，相当于伊朗总人口的一半。他们或到偏远省份探亲访友，或去朝圣，或回访童年住过的乡村，寻找那些失去联系几十年的玩伴。住在德黑兰的人大多喜欢北上里海，住在中部的人喜欢去中部大城市亚兹德，还有400万人会到东北部圣城马什哈德朝圣。纵观新年期间的整个国家，所有公园和河边都人满为患，大大小小的家庭在野外烤肉，年轻的女子打羽毛球，肥胖的中年男子躺在树荫下打鼾。

　　我虽然住在德黑兰，却不是这3200万人中的一员。我喜欢在新年假期留在德黑兰，因为只有春天的风能吹开德黑兰上空的烟雾，露出城市背后秀丽的阿尔波士山。我抽出几天时间探亲访友，另外几天在家里等待上门拜访的亲朋。只是，在这个本应轻快、享受的时刻，我不止一次听到“炸弹”、“袭击”、“逃跑”这样的字眼。

　　假期结束，德黑兰又恢复苍白、令人窒息的模样，不知道在2002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前，这个城市是否也是这样。

　　战争的阴影从未离开德黑兰上空，但对比伊拉克和伊朗，两个国家有显著区别。在美国的长期禁运下，伊拉克经济凋零、民生困乏；但伊朗一直享受着相当程度的富裕和舒适，惟一原因就是它是石油输出组织的第二大产油国。最近

　　世界银行研究发现，伊朗的

　　这种情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答案很简单，肯定是全球高油价时代结束的时候。到时候伊朗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没有人能轻易说出答案。

　　中产阶级对可能的战争充满忧虑，忙着把自己的银行存款换成黄金。

　　伊朗是个典型两极化的社会。虽然国家给予的福利不少，但仍分成中产阶级和穷人两类，不过暴富的人却并不多。中产阶级普遍担心，国库持续膨胀的情况终究会走到头，一旦这一天到来，伊朗紧张的外交关系就会失控。这些人多半有一定的专业技术，而且在去年下台的伊朗前总统哈塔米统治的8年时间里，获得了经济上的巨大利益。 因为有了一定经济基础，中产阶级对国家的未来难免忧虑，因为他们知道，伊朗对付一切敌人的武器只有一个半：石油算是一个，传说中的核弹头只能算半个。一旦石油的制衡作用削弱或消失，同时核弹头证实是子虚乌有，那么他们的财富和家园就岌岌可危了。

　　类似担心显然并不多余。在伊朗，除了核武研究圈子里的少数人，没有人知道伊朗核研究进展程度的真实情况。国家宣传机构当然是不断夸大研究成果，希望给国民足够的信心。除了政治核心的几个人外，更没有人知道，如果真的有了核弹头，伊朗的野心和真正用意是什么？继哈塔米后，下一个总统是强硬派的内贾德。他曾在去年10月说过“应该将以色列从地图上抹去”；今年4月11日，他又以官方方式宣布，“伊朗科学家第一次成功浓缩了足够试验用的浓缩铀”。他虽然被称为是来自人民的总统，但显然伊朗的中产阶级并不买他的账，因为他经常把伊朗置于危险中，他们更能接受哈塔米那种相对低调、圆润的方式。内贾德的核言论很快被伊朗各种媒体传遍全国，很多报章打出了一样的标题——《伊朗正式加入世界核俱乐部》，所有的报道都强调伊朗在核武研究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突破，却没有一篇文章提出这样的事实：伊朗科学家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努力才能制造足够的浓缩铀，以启动一个核反应堆或者武装一枚核弹头。但普通人不可能知道这些。他们得到的信息就是伊朗已经成为核强国，有能力和美国、俄罗斯等任何国家进行核对抗，伊朗的核弹头可以发射到华盛顿的心脏。

　　中产阶级担心，一旦战争打响，伊朗国土难免成为焦土，他们必须为自己的财富，无论多少，找到通向外界的出口。这些人从今年开始就急忙将自己的银行存款换成黄金，导致伊朗1988年发行的一种纪念性金币的黑市价格不断飙升。除了黄金外，他们还想办法将存款转移到有外资渠道的地下钱庄。伊朗严格限制外资银行在本国投资，但从2000年开始，有外资背景的地下钱庄开始在德黑兰出现，这些金融机构有本事自由兑换美元，还能汇款到国外银行。目前伊朗的外资钱庄到底吸纳了多少存款，没有人能准确地统计，但很多迹象显示，它们的金融活动越来越活跃，客户群在成倍扩大。

　　一个英国国籍伊朗裔人的工作就是地下钱庄的客户服务经理，他说：“在美国入侵伊拉克前，伊朗人绝对不可能信任非国家控制的任何金融机构，他们知道地下的石油就是最好的金融储备，国有银行永远不会倒闭，存款总是最安全的。但是邻国的战争开始了，伊朗核问题在国际又全面僵化，他们开始担心了，因为一旦伊朗的石油不能运出去，国家经济将完全崩溃；又或者，一旦核战争开始，国内秩序可能失控。所以现在我们的业务越来越忙，以前我一天都不会有一个新客户，现在每天都有好几个新客户。当然更多的是打电话来咨询，他们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和职业，只是询问能否兑换美元和汇款到国外账户。”很多人甚至询问关于房屋保险的问题，有产者担心自己可能在未来短期内失去房子，而现在的保额根本没有保障。不过据了解，目前在伊朗活跃的地下金融机构里，暂时还没有开展保险业务。

　　房地产市场的情况也能说明人们对战争的悲观预期。从2002年到现在，伊朗很多城市的土地价格就不曾上涨，房价自然一样，甚至出现下跌的情况。和伊朗不断快速增加的外汇收入以及不断提高的居民生活水平相比，房地产的价格下跌被形容是“病态”的。

　　穷人甚至认为，核危机升级，油价也会跟着涨，人民生活将会更富裕。

　　但伊朗的穷人却完全抱有不同看法。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们并不能算穷人，因为伊朗的国家福利非常完备，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不愿意工作，享受国家福利，不介意生活在平均水准之下的人。这部分穷人普遍不关心伊朗的核危机已经恶化到什么程度，他们甚至不认为那是一种危机。因为如果核问题升级，石油价格也会随之上升，那样伊朗只会更加富有，人民生活更富裕，于是这一部分伊朗人怀着兴风作浪的态度，希望伊朗核问题更加出轨。

　　因为完全依赖石油支撑的福利，这些人一无所有，因此也就不担心失去任何东西。他们住的房子是政府提供的廉价租屋，如果实在不能负担租金，还有政府的补贴；他们乘坐公共交通有补贴；购买基本的食品还有补贴，不需要工作，这些人也能生存，因此他们对政府的信心比任何人都坚定。今年3月，伊朗政府进行了一次成功的核试验，在同一天，伊朗国家足球队赢得了一场重要的国际比赛，结果在街头出现两帮完全不同的庆祝队伍。那些庆祝国家队胜利的，是相对有钱的中产阶级，而那些欢呼核试验成功的，不用说就是那些靠吃福利、不愿工作的穷人。穷人对于国家的核计

　　划，总是给予无条件的支持。

　　我曾经遇到这样一个男人，带着全家住在廉价租屋里。他喜欢在门口贴“伊朗核王国”、“消灭以色列”、“炸掉华盛顿”之类的口号，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认识伊朗最顶尖的核专家。我问他，一旦核战争爆发，他难道不害怕吗？他说：“我们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核战争，和伊拉克打的时候，我们就吃过核弹。”我更正说，在两伊战争期间，萨达姆向伊朗发射的不是核弹头，而是飞毛腿导弹，那远远不是核武器。他却狡辩说：“就算不是，今天的伊朗也不是当年的伊朗，我们手中的核武器，可以炸毁整个世界，比以色列的核武器多得多，谁敢挑战核武器最多的国家？”不难想像，在伊朗，抱有这样想法的人应该不止他一个。

　　在德黑兰北部的别墅区，家家的花园里都种满鲜花，街道宁静清洁、不间断停着进口轿车，看上去和发达国家的富人区差不多，在这里，你会觉得战争遥不可及。但走进这些豪华别墅，你就能感觉到，战争其实并不遥远。这里的房子都有地下室，其中很多家庭在地下室下面又挖出一个小型防空洞，这样的工程虽不算浩大，但也颇费事，一般要3个月到半年才能完成。私人防空洞里有食用水和干粮，还有临时电源。对于这样的防空洞，我怀疑在核战争爆发时能有多少用，但如果对付一般的空袭应该没问题。我走进一家别墅，男主人是光纤工程师，女主人是家庭妇女，有两个孩子，老大在英国留学。这个家庭在德黑兰属于富裕一族，这套独立别墅是5年前贷款买的，现在已经还清了贷款。男主人说：“这个小区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买房子，同一时间还清贷款，也是同一时间开始修建地下防空洞的。我起初不想修，但是看着对面的邻居修了，随后左右的邻居也修了，自己也耐不住了。我不相信核战争会爆发，因为我们的工厂每天都在新的地方铺电缆，如果政府想发射核导弹，为何要进行无谓投资。但我坚信我们将遭到美国的空袭，或者还有英国军队和澳大利亚军队，这种空袭很可能从‘袭击’变成‘战争’，所以未雨绸缪很必要。”他的防空洞里储存了足够全家人生活半个月到20天的水和粮食，每3个月，他会检查食物是否过期并进行补给。

　　伊朗政府对可能面临的军事打击，并非如英美想像中的那么害怕。

　　伊朗新年过后不久，美国主流媒体上出现了一系列关于布什政府针对伊朗的军事计划的文章，其中著名调查采访记者西莫的文章《伊朗计划》引起最大反响。文中明确指出，布什政府有可能考虑使用核武攻击伊朗的核研究和制造设施，同时美国已经派出大量特种部队进入伊朗，加强策反当地的少数族群。布什政府称，西莫的文章是“疯狂猜想”，但也有很多美军军方人物表示赞同，认为美国很快将展开针对伊朗的战争，尽管这将比伊拉克战争更凶险。

　　英美军事专家猜测，对伊朗的战争不可能是常规战争。如果近期的目标是延迟伊朗的核计划，那么美国很有可能空袭伊朗的空军设施和已经探明的地面核设施，但空袭不可能完全打消伊朗发展核武器的决心，因此如果要达到长远目标，就只能出动核武摧毁深埋在地下的核设施。另外一种可能性是美国对伊朗的经济中枢进行空袭，轰炸大型炼油厂、发电厂等，一些美国人认为，只要摧毁了伊朗作为一个国家的运作功能，就能慢慢在这片国土上进行民主化改造。伊朗政府恐怕比这些军事专家更清楚自己可能面临的打击，但它却并非如想像中害怕。对于内贾德政府来说，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尽快拥有核武。美国预测，按照伊朗目前的研究速度，至少要到2015年才能拥有核武，但伊朗肯定不能等到那时，它将用一切办法尽快获得核武。

　　应对美国袭击的最直接办法就是向以色列发射导弹，其次就是切断霍尔木兹海峡的运输，每天全球使用的原油中，有20%是从这条狭长的水道输出的。一位伊朗军方的中级军官在接受我的采访时说：“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获得核武的决心，只有拥有核武，伊朗才能有真正的安全。依靠调节石油输出并不是万全之策，因为这样会严重伤害国内经济，从长远来看，还会削弱伊朗作为主要石油出口国的地位。”这位军官同时还表示，一旦美国开始空袭，他们将毫不犹豫地在以色列和伊拉克制造麻烦。

　　理想归理想，伊朗是否做好了应对空袭的准备却是另一回事。在两伊战争期间，萨达姆发射的几枚飞毛腿导弹已经把德黑兰搞得焦头烂额。其实当年的导弹威力并不怎样，德黑兰满地都是玻璃，死伤者却没有多少，但就是这样，救援工作还是非常糟糕。20年来，伊朗完全没有改善。同时，在所有的核设施里，有

　　我并不认为伊朗政府做好了应对战争的准备，但是它却一再让核危机恶化，似乎希望尽快走到无法回旋的境地。为什么会这样？当我问一个拒绝透露身份的政府官员时，他是这样回答的：“政治永远不可能是民意，我们的政府做出的决定亦如此，无论是伊朗还是西方国家，这一点都一样。你们的首相布莱尔在出兵伊拉克前，已经知道大多数民众反对，但他照样做了。我知道，我们的人民欢迎核武，伊朗离核大国只有一步之遥，当一个国家同时拥有核武和源源不断的石油，谁还能保证美国在世界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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