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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唐山灾难面前的人性(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29日16:55 南都周刊
7.28唐山灾难面前的人性(组图)

震后,新华道两旁的住宅一片瓦砾(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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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唐山灾难面前的人性(组图)

如今的新华道已经成为唐山的长安街(右)。


7.28唐山灾难面前的人性(组图)

地震后扭曲的铁轨(上)。


7.28唐山灾难面前的人性(组图)

30年后,四通八达的铁路(右)。


  凌晨两点多,屋外有呜呜的声音,像是风吹松林,打开窗户,却看到路灯下的树叶纹丝不动。这是1976年7月28日的凌晨,天气闷热得令人窒息,家住唐山市西山路的开滦矿工程师马彩欣难以入睡,诡异的“风声”让已有5个多月身孕的她感到恐惧。

  在解放军二五五医院传染科,值下半夜班的护士李洪义此刻也异常焦躁。大约3点半,他走到病房前的庭院里,出于军人的习惯,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暗红色的云层厚得吓人
,它们那么低,那么近,几乎就要压到头顶。李洪义想:是不是哪里失火了?但为什么四周又一片死寂?

  在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里,经历了燥热的折磨后,凌晨两三点,绝大多数人疲惫地沉入睡梦中。8岁男童李金山睡着的时候,甚至没有脱掉外面的短裤。而为数有限的依然清醒着的人们,在灭顶之灾的种种前兆中莫名惊恐,却不可能发出警报。“那阵儿要是有

地震常识,跑还来得及呢。”震前一两个小时就听到地声的马彩欣,后来颇为懊悔。

  同样的懊悔也折磨过河北矿冶学院冶金系的教师杜文清,那年7月,他作为“农业学大寨”的组员被派到唐山农村,就在7月27日白天,邻村请他去修扩音器,他反复检查,没发现任何异常,扩音器却怪异地失灵了。回来的路上,他想喝一口井水,井水混浊,而且一点都不凉。在杜文清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把这些异常与灾难做过任何联系。

  甚至在杜文清工作的河北矿冶学院地震观测点,测量地电的仪表指针前两天达到最大值,工作人员却以为仪器坏了,只是抱怨了两句。

  谁投的原子弹

  凌晨3点42分53.8秒,烦躁的李洪义正在解衬衣的扣子,睡眼迷离的李金山正从炕上爬起来想去解手,惊恐的马彩欣刚刚摇醒身边的丈夫,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P波和S波带来的颠簸和摇晃只持续了几十秒,坐落在47平方公里极震区之上的唐山市,却已瞬间倾覆。

  根据中国政府后来公布的数字,这场地震的震中烈度高达11度,对于抗震烈度仅为6度的唐山而言,建筑物脆弱得如同一堆积木。

  从1958年中苏关系恶化开始,中国进入了全民皆兵的战备时期,大地震的强光和巨响中,绝大多数惊醒的市民的第一反应都是:唐山受到原子弹的袭击!

  家住增盛里的曹国成是开滦唐山矿人民武装部的干事,由于职业的关系,他甚至在地震来临的瞬间想:原子弹是谁扔的,“苏修”吗?

  大地摇晃的刹那,李金山首先看到他家房子的一角没了,露出一个大窟窿,闪出刺眼的蓝光,由于前几天刚刚看了电影《海霞》,他以为打仗了,内心夹杂着紧张和兴奋。

  这时,墙上挂着的四面细长的、分别写有春夏秋冬的镜子碎裂了,整个墙体也眼看着碎裂了,屋顶掉下来,遮住了外面所有的闪光。李金山喊着妈妈,没有回应。

  李洪义已经跑出了传染科的平房,他跑丢了拖鞋,他如同踩在了棉花上,几乎摔倒。在院子里,他搂住一棵杨树,眼看着蓝光消逝,灯光熄灭,有那么一两分钟,完全的黑暗,完全的静寂,静得比几分钟前更为恐怖,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死亡。

  在开平镇郑庄子公社丁村,41岁的杜文清第一个跑到院子里,他惊奇地看到院子里的树倒下,随后又站了起来。这时他终于明白——地震了。在那三间当年为知青而盖的大瓦房坍塌之前,农业学大寨小组的另四位同事也得以侥幸逃脱。

  几分钟后,在丁村,在增盛里,在二五五医院,到处是凄厉的呼救声音。

  救救唐山

  沿着麻花一样扭曲的铁路,曹国成光着脚跑到唐山矿,与他同住增盛里的工会副主席李玉林也已赶到。电话打不出去,北边的市区已是一片平地,他们都意识到,唐山完了,得赶紧出去求救。他们叫上司机崔志亮和袁庆武,决定马上去北京,向毛主席和党中央告急。

  4点10分左右,一辆红色的矿山救护车穿越瓦砾,艰难地辨认着北京的方向。路上,不时有人抬着鲜血淋漓的伤员,试图拦住救护车。曹国成一边摇着手动报警器,一边冲他们大喊:“医院都没了,大家自救吧,我们要去北京报告!”

  天亮的时候,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尘灰渐渐消散。那些残垣断壁,以及悬挂在上面的血肉模糊的躯体,更清晰更冷酷地显现。

  李洪义参与到对同事和患者的营救中。但是对于这些徒手的营救者而言,厚重的楼板和墙体像山一样难以撼动。雨水中,殷红的血顺着瓦砾流淌,绝望的呼救者死盯着绝望的营救者。李洪义眼睁睁看到,一个又一个生命渐渐沉寂,直到被死神抽去最后一丝气息。

  二五五医院已是一片废墟,而整个上午,不断有人抬着伤员试图找到印象中的二五五医院,又失望地离开。

  早晨5点多,8岁的李冬生被邻居马四叔救了出来,他看到隔壁的哈大妈赤裸着上身,穿着女儿的墨绿色碎花裙子,在废墟上来回走着,右手的擀面杖敲打着左手的脸盆,不停地发出尖厉的叫喊:“解放军快来啊!解放军快来啊!”

  李冬生的父亲被大梁砸到后脑,临死的时候还保持着支撑的姿势,护着身下的儿子。那天晚上,母亲夜班,李冬生呆坐了几个小时,他想等母亲回来。

  在向西的路上,红色嘎斯车发疯一样疾驶,42岁的曹国成近乎神经质地摇着警报器,心里惟一的信念就是:找到毛主席,找到党中央。30年后,曹国成仍为当初的抉择感到庆幸——只有毛主席和党中央,才能救唐山。

  早晨8点左右,红色救护车赶到北京,满大街都是蓝的、白的塑料棚。曹国成等人获许进入中南海紫光阁汇报,见到了当时的几位国务院副总理。曹国成他们先喊一句“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几位副总理也喊了一遍,然后开始汇报唐山灾情。

  听取汇报的时候,副总理纪登奎问李玉林:你的家人怎么样?李玉林回答说:地震后就往北京赶,还不知道呢。曹国成家的二层楼没有倒塌,妻子和孩子都平安,但他无法知道哥哥家8口人的生死,李玉林也一样,仅知道一同跑出来的妻子是安全的,不清楚其他亲人的情况。

  几分钟之后,来自唐山机场的求救人员也来了。由于在北京落地颇费周折,直升飞机居然落在了破旧的嘎斯车后面。

  这个时候,李金山刚刚被解放军战士救出来,他的母亲早已死去,右手却死死揪着儿子的短裤,无奈之下,李金山的那条外穿的短裤就永远地留在了母亲的手里。

  余震难消

  上午10点多,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唐山机场开始高速运转,数不清的飞机起起落落,空气被巨大的

发动机的轰鸣震动着。40岁的航行调度主任李升堂带领4位幸存的航行指挥员,一直坚守在通讯车上。由于通讯近乎瘫痪,他们只能肉眼目测各种飞机的位置,凭经验“指挥”飞机起降。

  在通往机场的路上,那些光着脚甚至赤裸着身体的人们跑着,或者爬着,他们莫名地认为,只有机场才能帮他们挣脱死亡。

  这一时间,李宝祥也已被人救起,他的腿被压得太久,失去了知觉。他呆坐在瓦砾上,没有见到姐姐。到处都是尸体,爸爸和妈妈也被抬出来了,他们躺在地上,脸色青紫,圆睁的眼睛像是要炸裂。邻居在一旁说:“你爸你妈走了。”李宝祥毫无反应。若干年以后,李宝祥才意识到,父母是被房梁压住,活活憋死的。

  半个小时以后,李宝祥已经可以站起来,他找不到那些玩耍的街道,找不到电影院和少年宫,他觉得自己“五迷”(当地方言,意为神志模糊)了,开始梦游一样地走个不停。李宝祥还茫然地在废墟和尸体间游走,他看到一座住宅楼已经倒塌了一半,两个解放军战士刚刚爬上残余的楼体准备救人,大地又剧烈地摇晃起来,住宅楼完全塌陷到一片腾起的烟尘里,两位战士也随之消失。

  据多位地震亲历者回忆,7月28日的早晨、上午和傍晚,发生了多次强烈的晃动,事实上,在此之后,唐山大地震的余震一直没有平息的迹象,直到2003年,还发生了4.4级的余震。

  这天下午2点多,李洪义上了一辆运送伤员的卡车,车上躺着14名二五五医院受伤的女兵。途中,甄颖颖突然喊起来:“洪义,抱我坐起来!”20多岁的她几乎一丝不挂,只有一块布条搭在胸前,与其他伤员不同,她的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惨白的脸上分明露出死亡的气息。

  “再抱紧一点。”这是甄颖颖最后的一句请求。在战友的怀抱里,她的身体渐渐瘫软下去,身为医护人员,此刻除了一副臂膀,竟没有任何挽救生命的设备,这让李洪义心如刀割,他说自己永远忘不了甄颖颖临走时,那平静却渴望的眼神。

  这天下午,民兵连的马连长绑着两个村民来找杜文清,说他们参与了对村里砖窑的哄抢,其他村民只是抢苇席搭窝棚,这两个人还顺手拿了三角皮带。杜文清说,抢苇席的就算了,这两个人,也等恢复秩序后再处理吧。

  在唐山市区,盗抢财物的现象要更为严重。市民郭家麟清楚记得,有的人只为偷几块手表,被民兵用钩子钩住锁骨示众,在树上活活吊死。

  郭家麟的房子,当时与唐山看守所仅隔一条马路。看守所的房屋和围墙在地震中全部倒塌,近在咫尺的神秘世界突然毫无遮拦地呈现,却只能看到零星几个受伤的士兵看押着几个受伤的囚禁人员。

  傍晚六点多的时候,杜文清和几个同事从废墟找出一点面粉,一点酱油,琢磨着怎么利用一个金属暖水瓶把面饼烤熟。杜文清的弟弟从另一侧的市郊徒步赶来,带来了家人都还健在的消息。另外四位同事为杜文清高兴,但也更加焦躁起来。市区情况如何,亲人是死是活,他们完全没有获取消息的办法。只是听说,“市内全平了”。

  1976年唐山部分数据

  人口

  105万(震前)

  GDP

  75.47亿元(1975年)

  农民人均纯收入

  106.1元(1975年)

  长夜

  不知道谁给了李宝祥一个军用小水壶,他斜挎着它,在雨水中继续“五迷”地游走,直到夜色降临,才遇到一个邻居,被领进了临时搭起的一处帐篷。

  凌晨挣脱死亡,夜晚寻找栖所,这一切都更像是一种本能,无论成年人李洪义、杜文清,还是孩子李冬生、李宝祥,在7月28日这一天,他们都几乎失去了情感,多日以后,他们才突然陷入极度的恐惧和悲痛,无法自拔。

  7月28日晚上,曹国成等人回到单位,继续参加救援。两天之后,李玉林才重新见到妻子,并知道他们的亲属中共有14人罹难。不过,唐山矿在地震中创造了奇迹——井下2000多名矿工陆续被营救出来,居然无一伤亡。

  直到大约一周之后,李金山找到自己的姐姐,李洪义知道住在沧州的妻子平安的消息,而李冬生知道上夜班的母亲不幸遇难,已是两个多月以后。李金山、李冬生和李宝祥,都在那个漫长的7月28日失去了父母亲,后来,这几个地震孤儿成为

石家庄育红学校的同学。

  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父母的容貌并没有清晰存留在记忆里。李宝祥或许相对幸运一点点,他的亲属后来在废墟里挖出一张相片,那是母亲与朋友的合影。

  “7·28”深夜,李冬生住进邻居搭起的帐篷,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尽管马四叔的女儿白天即已失去脉搏,他却认为她还活着,执意把孩子也放到了帐篷里。8岁的李冬生枕在10岁女孩冰凉的肚子上,昏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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