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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事件特稿:10个纽约人的10年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9月06日23:31  东方早报
德宁,Dening Lohez。中国移民,美国Hunter College经济学讲师,在9·11事件中失去来自法国的丈夫,独自去中东游历3年探寻伊斯兰世界,随后成立以丈夫名字命名的基金会。   德宁,Dening Lohez。中国移民,美国Hunter College经济学讲师,在9·11事件中失去来自法国的丈夫,独自去中东游历3年探寻伊斯兰世界,随后成立以丈夫名字命名的基金会。

德宁和杰罗姆的结婚照。 德宁和杰罗姆的结婚照。

德宁在约旦。 德宁在约旦。

美国人寄给德宁的卡片。 美国人寄给德宁的卡片。

  最伟大的一代

  10个纽约人的10年

  Dening Lohez

  Michael Arad

  Patricia Roberts

  Megan Santora

  Gary Marlon Suson

  Michael Smatt

  Imam Shamsi Ali

  William Rodriguez

  Jenna Orkin

  Benjamin Difilippi

  当NBC记者汤姆·布罗考书写《最伟大的一代》时,他或许不会料到9·11事件的发生。

  在他的笔下,美国最伟大的一代“出生在大萧条的岁月,……目睹了父辈的生意破产,失去了农田、工作和希望……当经济复苏有望,战争又在欧洲和亚洲大陆上爆发了。”于是,“这代人被召集到阅兵场,接受参加战争训练的命令……离开了南达科他州萨利县的大牧场,放弃了佐治亚州阿梅里克斯大街的工作,放弃了底特律市工厂装配线上的工作,放弃了华尔街的社会地位,放弃了学业……”“在可能最原始的条件下,在法国、比利时、意大利和奥地利最血腥的土地上战斗着。他们一直打到以前很少听说过的南太平洋的一大串岛屿……在充满了恐怖的空中,在远离他们故乡的海岸,在充满了敌意的大海上……”

  他们又是战后美国经济的建设者。战争一结束,他们只是“参加了令人愉快而又短暂的庆祝活动……立刻着手重建他们向往的生活和世界”。战争虽然给他们带来了创伤,但又塑造了他们。这些人“比实际年龄要成熟,……接受的军事训练和牺牲让他们遵守纪律。……他们忠于个人责任、义务、荣誉和信条这些价值观”。美国的大学校园“挤满了25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拿到学位后毕业离校,决心弥补失去的光阴。……他们帮助把战时经济转化成历史上最强大的和平时期经济……”

  历史不可重演,但却有很多相似之处。

  对这一代美国人来说,20世纪90年代和20年代很相似,柏林墙倒塌标志着冷战的结束,克林顿时期稳定的经济增长让中产阶级数量再度膨胀,新兴的互联网经济在硅谷和华尔街制造一个又一个传奇,美国人正沉浸在消费主义的温和浪潮和唯一超级大国的幻梦中。因此,当两架飞机摧毁世贸大厦后,美国人在震惊中一度迷失,他们不明白美国为何如此不受欢迎。震惊之余,他们开始了自我救赎和找寻。在我们访问的这10个纽约人中,他们的生活都被9·11撞毁,但他们没有沉沦,在接下来的10年里,有的人前往中东,有的人加入军队,有的人试图忘却,有的人尝试沟通,有的人在茁壮成长,有的人开始怀疑政客,有的人开始自己的真相搜寻之旅……

  虽然他们立场迥异,但有共通的普世价值,那就是责任,牺牲,勇气,理解,爱。通过历史,人们知道美国应该是、并曾经是什么样子。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经历9·11事件的美国人也是“最伟大的一代”。

  Plus:中国学者的美国观

  “我只会庆祝生活本身”

  “本·拉丹虽然被击毙了,但庆祝本·拉丹的死亡并没有意义,杀他一百次也不会让杰罗姆复活。”

  早报记者 金蓓蕾 发自纽约

  纽约的历史就是一部移民史。过去10年,有160万人口移出纽约,但德宁(Dening Lohez)留了下来,在这座她生活和工作的城市,在这个她和丈夫曾经的爱巢,在这片她永远失去爱人的土地。

  德宁一个人住在曼哈顿哥伦布转盘广场边的公寓里。小小的房间堆满了以丈夫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的材料。靠窗的书桌上摆满了夫妻两人的甜蜜合影、婚纱照和旅行相片,十年了,它们安静地端坐在房间一隅,提醒着来访的每个人,一份跨越国界的爱情即使在男女主角阴阳两隔之后依然没有画上句点。

  伴侣

  “孤独,像一条蛇,它撕咬着我的心,刺痛着我的灵魂。”

  曾经的德宁像一叶失去方向的小舟,游荡在梦想和现实的边缘。跟随父母从上海移民纽约的时候,她还是十几岁的少女。新的语言、陌生的面孔、迥异的环境,德宁努力在这个新家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

  岁月如梦游般空虚,直到她遇见了法国青年杰罗姆(Jerome Lohez)。杰罗姆1971年生于法国,1994年作为交换生来到美国学习计算机。在史蒂文斯科技学院攻读研究生的时候,他遇到了德宁。当时,德宁宿舍隔壁住着两个也是从法国来的留学生,杰罗姆常去她们那儿蹭电视看。有一天,他在楼道里遇见了德宁,立刻对这个大眼睛的东方女孩一见钟情。才见了一面,杰罗姆就对朋友说:“我要娶这个中国女孩。”从一场电影邀请开始,两人正式恋爱。1998年,他们在美国喜结连理。

  德宁和杰罗姆就像两个充满童趣的大孩子。如胶似漆的夫妻俩平日里不喊对方的名字,而是用法语互称“我的温柔狗狗”和“可爱小娇妻”。杰罗姆是一个温和如水、体贴入微的绅士,德宁的父亲常夸女婿能带给人如浴春风的美好感受,德宁的母亲则觉得这个女婿比女儿对她都好。杰罗姆感情细腻、容易脸红、说话轻柔,对社交没有热情,就爱天天呆在家里黏着妻子。“他是个很容易对生活满足的人,总是能给亲友们带来欢乐,空闲时会非常认真地系着围裙给大家做墨西哥菜。杰罗姆特别有爱心,他甚至会专门为外表欠佳和上了年纪的女人拉门和拉椅子,只因为他觉

  得这些女人平时可能较少得到这样的待遇,想让她们也有开心的一刻。他还很热爱自然和动物。有时候,当他看到猎人接近乡下的小屋时,他会迅速到厨房找来锅碗瓢盆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提醒小动物们快逃。”说起丈夫,德宁滔滔不绝,语气里全是赞美和爱慕。

  曾在法国服过一年兵役的杰罗姆是一个坚决的反暴力人士,他是巧克力、卡通、科幻小说和进化论话题的超级粉丝,喜欢比约克和朱迪·福斯特,始终用一双孩子的眼睛来看世界。哪怕等着完成的工作排起长队,他也一定会抽出时间来读《哈利·波特》。有时候在开会的无聊间隙,他会偷偷地用手边的丝带、纸片做出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小蜻蜓、小鞋子。

  杰罗姆告诉德宁,《小王子》是他最喜欢的书,在给他14岁初恋女友的情书中就引用了《小王子》里的诗句:我小小的心要被你圈养。人高马大的小伙竟然有一颗如此柔软的心,德宁瞬间被他打动了。虽然这是给他初恋情人的诗,但是德宁一点儿也不吃醋。“杰罗姆很欣赏我率直的个性。有时候,我率性过了头,杰罗姆会用温和的语言提醒我。当我对人或事动怒的时候,他会告诉我,想想他们好的一面,选择去记住那些美丽的事物。朋友们都留意到自从认识了他,我从一个易怒的活跃分子变成了一个平静成熟的女人。”

  那一天

  “我爱你,晚安,我的宝贝。”

  “短暂的,是喜悦、生命和爱,

  漫长的,是悲伤、忧愁和痛苦。”

  1999年,杰罗姆加入了著名的IT企业Sun公司,正是这家企业发明了Java语言。出色的工作表现让杰罗姆的事业更上一层楼,2001年3月,他成为了Empire Blue Cross And Blue Shield子公司NexxtHealth的高级技术建筑师。在新公司,杰罗姆和他的团队研发了一款“将会在行业内引起轰动”的软件,准备在2001年9月11日那天发布。

  2001年8月30日-9月9日,为了新项目奋战了无数个日夜的杰罗姆带着德宁回法国探亲。在这次回乡之旅中,两人拜访了杰罗姆的祖父母、父母和其他亲戚,参加了好朋友的婚礼,还意外见到了许多老朋友。大家都为杰罗姆在美国成家立业感到高兴和骄傲。然而谁会料到这次愉快的法国之旅却成了杰罗姆和家人的永别之旅。回到美国的第二天,杰罗姆便遭遇了纽约史上最黑暗的一刻。

  那天早上,杰罗姆冲完澡后,德宁怕他累着,要送衣服去干洗店,可杰罗姆心疼妻子提着一堆衣服太重,于是执意自己送去干洗店。送完衣服后,杰罗姆和德宁分头去上班。“宝贝,我爱你。”这句两人每次告别时说的惯用结束语成了夫妻俩此生的最后一句对话。

  恐怖袭击发生的时候,德宁在纽约哈德逊河对岸的瑞银集团工作。德宁的办公室在12楼,没有窗户。才开工不久,同事就冲过来大喊出事了,德宁于是和大家一起跑出去看。

  人群围在岸边,个个脸色凝重,握紧拳头,却鸦雀无声。一切就像一场默片,那一刻,没有人尖叫。人们默默地看着河对岸的世贸大楼冒烟,坍塌。慢慢地,有人开始抽泣,他们意识到自己的亲人可能已经遇难。然而那时,德宁并没有恐慌,她以为在世贸北塔低层26楼工作的杰罗姆完全可以逃生。她试着给杰罗姆打电话,但没有信号,几次拨号后直接转到了语音信箱。这时,德宁开始担心起来。

  回忆9·11当天情形的时候,德宁的语气平静,平静得好像在叙述某一部电影的片段。十年后,这一切对于至今仍单身的她来说仿佛是一场梦,她无数次地期望梦醒后能看到,亲爱的杰罗姆就站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去。

  在瑞银工作的日子里,德宁每天的午饭都是在河岸边欣赏世贸双子塔的美丽曲线时完成。如今,再次回到故地,阳光以一种不融化人心底的悲伤誓不罢休的姿态照耀着大地。哈德逊河岸的码头宁静得只听得见潮水的起落,偶尔有几只鸽子悠闲地踱着步。几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游客在等轮渡,时不时地对着对岸的风景按几下快门。生活仍然继续,只是那熟悉的纽约天际线里没有了双子塔的倩影,而德宁的生活里没有了杰罗姆。

  “他就那么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杰罗姆的离去居然就像他最爱的《小王子》的作者圣埃克苏佩里那样。当年,飞行员圣埃克苏佩里在一次执行飞行任务中失踪。《小王子》的童话寓意着,在这个孤单、桀骜不驯的地球上,人既坚强而又脆弱,文明既可长存又易毁灭。3000条生命在2001年9月11日的上午突然消逝。没有预兆,不可挽回。生命是那样脆弱,活着的人除了坚强没有选择。德宁想,也许杰罗姆去到另一个星球了。也许当夜晚仰望天空时,某一颗闪耀的星星就是他在看着她。

  “杰罗姆,你在哪儿?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吗?”德宁有一个幻想,杰罗姆可能只是失去了记忆,于是她找遍纽约和新泽西的精神病院,抱有一线希望他可能还活着。丈夫曾是她全部的情感和精神寄托,结婚后夫妻俩几乎不再交其他的朋友,两人做什么事儿都在一块儿。杰罗姆不在了,深深的不安全感蚕食着德宁的心。屋子空了,心空了。起初,德宁可以呆在家里几天不起床,把自己封闭起来。她需要通过一周看一次心理医生,同时服用抗抑郁药,才能抵抗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

  8个月后的某个周日,一个穿着警方制服的人来敲门。门开了,那人一言不发,低着头将一张纸条交给德宁。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原来,杰罗姆的遗体被找到了,请家属去认领。这真是百感交集的时刻——杰罗姆终于找到了,但是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德宁的泪水在这一刻奔涌而出。杰罗姆被埋在世贸北塔很深的地下,工人挖了很久才找到。杰罗姆的头和一只手没有找到,袜子还在腿上。医生推断,遗体没有烧焦,杰罗姆应该属于速死,没有受太大折磨。一同前去的妹妹看了照片,德宁却没有勇气瞧一眼。

  在纪念杰罗姆的一篇文章中,德宁这样写道:“作为一个梦想家,我总是希望爱是充满了喜悦和戏剧化体验的。我看了无数遍《英国病人》和《走出非洲》。我热爱戏剧,无论是那背景里的阴影、突然而来的威胁还是浪漫的预感。但是对于成熟的杰罗姆来说,只有一个调子,那就是单纯的喜悦。即使在我追寻爱的最狂野的梦里面,也无法推测突然失去爱人的恐惧。然而,我真的失去了我的爱人。亲爱的杰罗姆,你是那么的遥远。曾说,死亡就像是睡着了。那么,让我对你说一句,我爱你,晚安,我的宝贝。”

  去中东

  “崇山把回声深藏在自己的山谷里

  我就是这样紧握着你的声音

  我是一块扔进你火焰中的斜木

  瞬间化为一丝轻烟

  我注视着你并且变幻为虚无

  这虚无比存在更美丽

  它消融存在,然而当这虚无降临时,

  存在 奋然蓬勃并且创造更多的存在!”

  在德宁为纪念丈夫杰罗姆特别制作的小册子的封底上,印着这样一段13世纪伊斯兰教苏菲派神秘主义诗人鲁米的诗。

  “他是不可替代的。”这句话,德宁重复说了好几回。杰罗姆走后,再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走进她的内心。很多9·11寡妇选择重新开始人生,让一段新恋情和婚姻来治疗伤痕。然而,德宁情愿把所有的爱继续倾注给一个无法回应的记忆。就连杰罗姆的父亲都担心她陷入回忆太深无法自拔,给她打电话,请她重新开始人生,重新开始爱,可是她不能。

  9·11事件后,德宁离开了瑞银集团,受哥伦比亚大学的邀请攻读国际金融博士学位。可是无论怎么尝试,她总是无法完全集中精神。她的思绪总是游离的,情绪总是波动的。她需要一个出口,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句“为什么”。杰罗姆究竟是为什么而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穆斯林是怎样的一群人?到底是什么使得有那么一群人义无反顾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去发动一场他们奉为“神圣”的恐怖袭击?德宁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吃惊的举动——她独自一人跑遍了中东八个国家。埃及、约旦、土耳其、叙利亚、黎巴嫩、摩洛哥、突尼斯和以色列,一站接着一站,德宁开始了解他们的世界。

  起初,德宁利用学校的长假开始了这趟不寻常的旅行,此后她中断了学业,游荡在中东各国,前后总共用了三年。全无准备的,德宁一头扑进了伊斯兰的世界。第一站,她去了埃及。埃及的古迹比中国还要古老,令德宁很吃惊。“埃及就像是一座坟墓之国,无论是金字塔、方尖碑还是其他的古迹,我所参观的那些古迹几乎都和坟墓有关。”

  最让德宁难以接受的是埃及人强烈的宗教排他性。他们特别讲究伊斯兰原教旨的纯洁性和至高无上,这使得埃及人非常容易和他人引起冲突。“宗教对埃及人来说是最大的事儿,是他们生活的核心。”在埃及,也有温和的宗教人士,但是宗教极端分子很可怕。德宁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但一旦有政治的挑唆在里面,善良的人也会变得残忍。

  在到访过的中东国家里,德宁最喜欢约旦。她觉得约旦人民是最开明的。在叙利亚等地,她接触到最多的还是城市居民,但是在约旦,她有幸认识了真正的游牧民族。他们至今还住帐篷,养羊,会说英语。德宁认为真正的游牧民族非常有智慧,他们走南闯北,思想变得很开明,一点儿也不排他。“虽然一天也要做五次祷告,够虔诚的,但这些游牧民族意识到,宗教上的争执没有意义。生活的意义在于生儿育女、安居乐业,他们不会挑起意识形态上的纠纷。很少强加自己的信仰给他人。”

  德宁曾在叙利亚用了六个月修习阿拉伯语。因为她喜欢诗歌,而中东人的情诗很棒。阿拉伯语是那样美丽的语言,阿拉伯文明那样的璀璨,可是说着这美丽语言、来自这璀璨文明的一小撮人却残忍地夺走了几千条无辜的生命,德宁实在很难将两者画上等号。

  对于这些说阿拉伯语的穆斯林,德宁的感情很复杂,既同情他们的处境又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和欧洲那些冷冰冰的理性民族的人不同,这些中东国家都属于感性的民族,对人很热情。只要不谈宗教,和他们相处是很愉快的。尽管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年轻女子独自旅行,但德宁感觉走在街道上很安全,受到悠久的诗歌文化的影响,中东人说话嘴上都像涂了蜜,开口闭口“你的小手,你的眼眉”。放下失去丈夫的伤痛,相信世界大同、人心相通的德宁尝试着走进中东人的世界。但德宁发现很难在中东交朋友,一方面是因为女性往往不出面,而和男性走得过近又不方便,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方面便是宗教的隔阂,这是和他们的交往中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他们笃信真主最大,他们的神是至高无上的,和这样的人很难沟通。”

  基金会

  2005年结束中东之行回到纽约后,德宁被Hunter College聘用教授经济学。日子渐渐恢复正常。有时候,德宁会回到和丈夫相识的母校史蒂文斯科技学院,以杰罗姆的名义给学校捐献一些奖学金给需要帮助的学生。

  有一次德宁去法国看望公婆的时候,看到有卖哈瓦那的雪茄。因为美国对古巴实行禁运,所以在美国看不到这玩意儿。德宁很高兴,准备多买一些带回去。她无意间和卖雪茄的法国经理聊天谈到了9·11恐怖袭击,结果那法国人说:“这是美国人自找的,谁让美国老是支持犹太人?!”

  法国经理的话让德宁震惊,三千多条无辜生命的逝去在他眼中居然只是一句略带着不屑的“自找的”。回国后,德宁想了很久:人与人、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误解真的难以消除吗?不同的文化和宗教之间真的那么难以沟通吗?

  德宁决定做些什么。杰罗姆死了,但不能白死,何不赋予这场悲剧新的意义?于是,德宁根据纽约非营利组织的法律成立了以丈夫名字命名的基金会——Jerome Lohez 911 Scholarship Foundation。找律师、找会计、跑领事馆、跑学校、联系场地,德宁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基金会。一番忙碌后,她组织了10个朋友,成立了第一个董事会。基金会成立的初衷是通过鼓励和支持双方学生到对方高等院校学习来促进美法两国人民的交流和友谊,随着基金会的壮大,后来还增加了新的法国分部以促进法国和中国之间的教育交流。至2011年上半年,已经有17个学生接受了基金会总计3.75万美元的奖学金资助。

  自2005年11月成立以来,基金会在促进美法两国文化和教育交流上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效果。德宁指着一张学生的照片自豪地说:“贝克军官(Captain Jordan Becker)曾是美国特种部队队员,在部队服役10年,其间被派驻伊拉克3年。他学的是跨大西洋安全政策,除了母语英语外,他的法语和意大利语都很棒,还会说阿拉伯语和库尔德语。军队保送他去哥伦比亚大学读国际关系。他参加的是哥大-法国政治学院交换项目,在哥大和法国政治学院分别学习一年后,他就可以拿到双学位。贝克在法国政治学院学习国际安全政策,留法期间,被法国的外交部部长看中,做了一年他的私人实习秘书,两人经常交换对法美关系的看法。贝克毕业后会被派到北约组织做武官,负责跨大西洋安全领域。”

  德宁对一个父母来自摩洛哥、出生于法国的穆斯林学生印象深刻。这个学生出身贫寒,爸爸是摩洛哥移民,在小学教阿拉伯语,妈妈没有工作,父母供几个小孩上学非常艰难。可是他特别争气,从小到大的学费几乎全靠奖学金,不管在哪里都是最优秀的学生。9·11那天他从电视上看到了惨剧的发生,出生于穆斯林家庭的他既为美国感到悲伤,但同时也感觉很无助,不知道自己可以为此做些什么。以第一的成绩从哥大毕业后,他被瑞士银行伦敦办公室招去,后来跳槽去了一个美国对冲基金任投资经理。穷学生最终成为了华尔街精英,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梦的实现,一个鼓舞人心的奋斗故事。

  每年基金会都会在法国驻美大使馆举办颁奖仪式,法国总统萨科齐还特别给德宁来信。“法国将坚定地和美国一起为反恐斗争并肩作战。这一点,美国可以完全倚赖法国!我深深地从心底表达对你的感谢。你对两国文化和教育交流所做的努力是对反对9·11恐怖袭击丑陋意识形态的一种伟大的回应。”萨科齐写道。时任中国驻法国大使馆教育处公使衔参赞白章德2007年也致信德宁,信中说:“9·11事件不仅是人类文明的惨剧,更给更多善良的人们带来了不尽的痛苦。但能够将这种悲伤转化为正义和理性的力量,这既需要智慧,更考验意志。所以,当得知您的事迹后,我们既为您的不幸遭遇而同感忧伤,更为您捐资助学以纪念逝者的创举而深感敬重。”

  希望

  基金会今年六岁了,这是德宁一手带大的孩子,杰罗姆的名字在他逝世后生出了新的枝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从此,他的名字不再只是一个逝者、一个不幸的遇难者,他的名字代表着帮助、理解、友爱与和平。德宁认为,复仇不会是杰罗姆希望的方式。“本·拉丹虽然被击毙了,但庆祝本·拉丹的死亡并没有意义,杀他一百次也不会让杰罗姆复活,”德宁说,“我只会庆祝生活本身。”

  在中东之行中,曾有好几次德宁站在约旦和伊拉克的边界、叙利亚和伊拉克的边界,眺望伊拉克的国土,伊拉克的一草一木清晰地展现在眼前。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德宁想到了大批大批逃到约旦境内的伊拉克难民,这些都是无辜的人,因为战争,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我不支持战争。但无论是伊拉克战争还是阿富汗战争,都不是简单的以牙还牙,有很多大国博弈的成分在里面,有美国长期中东利益的驱使。现在我们都知道,不存在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入侵伊拉克的理由并不充分。”

  德宁一直珍藏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婆婆送给她的杰罗姆5岁时候的一簇头发、杰罗姆遇难后被找到的工作证和信用卡、夫妻俩的结婚纪念书、法国明信片。在这个百宝箱一样的盒子里,几乎一半的空间都被各种来自陌生人的卡片占据了。很多人通过美国红十字会刊登的遇难者家属地址给德宁寄来了卡片,还有很多小朋友自己亲手制作了卡片,画了画送给德宁,鼓励她,给她力量。

  在第一个没有杰罗姆的感恩节、圣诞节和新年里,来自美国各州的小朋友给她写信:不要难过,我们陪伴着你。天真可爱的小孩子们并不明白,在那个天气晴朗的星期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希望给一个在事故中失去亲人的人一点安慰和温暖,告诉她她不是孤独的。鸽子、爱心、气球、自由女神像,小孩子们用彩色的蜡笔在自己制作的卡片上用心地画画,还有人用纽扣和胶水精心做成了各种小花粘在画上。

  “感恩节快乐!”“上帝保佑美国!”“团结。”“愿和平与你同在。”看着这些小心翼翼写在卡片上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德宁想象着这些不相识的孩子们可爱的小脸。

  迈克尔-阿拉德:“我们不能建造一座封闭的城堡”

  帕翠西亚-罗伯斯:“我开始按直觉过日子”

  梅根-桑托拉:“我为自己是美国人而自豪”

  苏逊:“一个人最大的力量就是帮助的力量”

  迈克尔-斯迈特:“为病人服务是一种自我疗伤”

  山姆西-阿里:“我的偶像是马丁-路德-金”

  罗德里格斯:“社会责任感远比个人责任感重要”

  珍娜-沃金:“我批判我的国家是因为我在乎”

  蒂菲里皮:“尽力做好每一件小事”

  分析:

  王缉思:美国是否将以中国为敌

  楚树龙:美国国家战略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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