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繁华的季节。
繁华，繁花也。一朵朵鲜花，展现着美好，也萌动着欲望。这个季节，回望逝去的的生命和曾经的繁华，别有一番味道。
4月5日，清明。
早上，途径天安门广场的时候，看到排队参观纪念堂的游客，比平常多了很多。
广场不是我的目的地，我的方向是清东陵。向东，上东二环，向北，上机场高速，向东……最后到达河北唐山遵化县境内的那片清代帝后的陵寝。
这片陵园，规模宏大，记录着百余年前那个持续近300年的政权的显赫和落寞。这里，一马平川，四面环山，看上去，风水宝地的样子。只是，再好的风水，也会“轮流转”，大清，也无法延续300年。
陵墓附近，道路破烂，尘土飞扬，路边小摊，显得脏乱。陵墓建筑，年久失修，雨打风吹，油漆脱落，地砖残破。地上地下的宫殿，依然透着昔日的显赫，这显赫与这破败之间的反差，很有意境。
关于显赫，可以想象，当年，作为皇家墓葬群，这里多么庄严肃穆、至高无上，一草一木，都不容侵犯，一砖一瓦，都彰显王气。爱新觉罗家族的帝王，曾经像“宇宙真理”一样，传承了200多年。一具具显赫的尸体，陆续躺在这里，希望借助这里的“风水”，永世传承他们的权力与荣耀。
1908年，曾经号令天下“普天同庆万寿无疆”为其祝寿的慈禧太后、曾经驾驭这个国家近半个世纪的慈禧太后，也躺下了。
她死后2年，大清帝国崩塌。她和爱新觉罗家族的无上权威，很快烟消云散。清朝的“遗民”没有因此而过上幸福生活，却在持续多年的炮火硝烟中，对过去肆意踩踏，对未来展开空前美好的想象。
她死后20年，她的陵墓被军阀孙殿英率领国民军第十二军将炸开——那一具肉身，曾经是4亿大清子民的“孝钦显皇后”，在墓门被炸药轰开之后，遭遇了中国文化中最严重的报复，尸体任人侮辱。
那被侮辱的，是一具权力的尸体。整个清东陵，就是一片权力的尸体，那上面附着的权威，随着政权更迭，早已经风化。
几乎每一个帝王都有豪华的陵墓，几乎每一个帝王的陵墓都会被后人挖掘。“七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一座座被盗空的陵墓，见证了这个国家，如何走不出历史的黑洞和循环。
中国历史，在动态上这样反复循环，在静态上，如同一个黑洞。
一个个依赖暴力支撑的政权，在权力有效时耀武扬威生杀予夺穷奢极欲，在权力过期后任人嘲讽任人书写任人踩踏。活在这种历史语境里的中国人，面对每一场权力，集体唯唯诺诺，对面那些过期的权力，随意地戏说和涂抹和摆放……
任哪一场权力，也没走出这个徘徊。曾经可以让举国唯唯诺诺的慈禧太后，既不能保留墓穴里的尸体，也无法保持陵墓围墙的红漆不被涂抹。
慈禧陵墓被盗若干年后，来了一群人，在陵园外墙上写上了庄严的两行如斗大字。两行字，是书写又被抹去的革命标语，如今依然隐约可辨：大门西侧，“全世界马克思列宁主义者联合起来！”，大门东侧，“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奋勇前进！”
陵墓旁边的小卖店里，摆放着帝后们的画像。柜台上，苍井空老师的画册，与慈禧太后的画册并排摆放。两个相距百余年，以不同方式“为人民服务”的女人，在帝王陵寝旁边的柜台上“相遇”，显示出她们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这种魔幻，不只呈现在小店的柜台，也呈现在现实之中。每当我们看到一场权力突然倒塌，仿佛看到一幕幕浓缩的历史，仿佛穿行在历史的深处。
那些品尝过权倾朝野滋味的人，那些掉入历史黑洞的人，那些任人突破嘲讽和书写的人，如果还有机会去清东陵残破的神道和坍塌的废墟上走一走，或许别有一番滋味：人生如梦，权力如幻，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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