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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朱枫(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1月01日12:07 南方人物周刊
我的母亲朱枫(图)

朱晓枫:“母亲从没告诉我她从事什么工作” 图 姜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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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母亲没有系统学过马列,去世时党龄只有5年,在7颗子弹穿透胸膛前,还能高呼出“新中国万岁”!

  -本刊记者 蒯乐昊 发自南京

  朱枫之女 朱晓枫 口述

  母亲送我到台湾义勇军少年团

  母亲本名朱枫,为了工作需要,改成了朱谌之。我本来也不叫朱晓枫,为了纪念母亲,改了这个名字。

  这辈子,我在母亲身边的时间非常少,八九岁之前,我跟着她,16岁以后,我们在上海共同生活了3个月。这两段时光,构成了我对母亲的全部印象。

  母亲出生在浙江镇海的一个大家族,我则恰好在“九·一八”那天出生在东北沈阳,我的陈姓生父是沈阳兵工厂的工程师,在我一岁多时就亡故了。乱世里,母亲带着我回到了浙江老家。那个时候,她开始参与抗日活动,唱歌、演戏——演《放下你的鞭子》、做救护工作。我小时候总看见她忙忙碌碌,但是她的性格,却又是非常沉静的。

  我们还过了一段逃难生涯,湖南湖北地跑。后来,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习和成长,母亲把我送到了台湾义勇军少年团。我在那里学习知识,参加抗日活动,在老师的影响下还悄悄地入了党。我没有受到母亲多少直接的教育和影响,但在那样的时代里,我们母女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条路。

  再见到母亲的时候,我已经是16岁的大姑娘,而那时的母亲,已经从一个热心抗日的知识女性,成长为一个经验老到的地下工作者了。

  在那个危机四伏的年代,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但是闭口不谈政治,彼此心知肚明。母亲从来没告诉过我,她在从事什么工作,可是我感觉到了。我从来没跟她说我入了共产党,但她也明白。从表面上看,她是上海一家公司的会计,我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我还记得我们那些话里有话的对白:

  一天, 我带一个朋友回家玩,母亲等来客走后,问我,“这人是谁?”

  我说:“我们认识很久了。”

  母亲淡淡地说,“以后,不要随便带外面的人到家里面来。”

  我马上明白,母亲在暗示我,家里是重要的地下联络点,不能让任何来历不明的人知晓。我很知趣地不再追问。

  母亲对我的情况也是一点就透。我对她说,“我的老师(我的入党介绍人)被捕了,我需要解决身份问题。”她一句都不多问,马上想办法把我送到解放区去。就这样,我再度离开了她,这一走,竟成为永诀。

  她不是个婆婆妈妈的母亲,并不整天想着把儿女护在身边,但是她为我的成长,选择了非常正确的道路。也许她是考虑我留在她身边实在太过危险,在牺牲之前,她就曾两次被捕,因为遭受严刑,拇指落下了残疾。由于长久的分离,她其实一直都很思念我。我记得她因为工作被派到香港去之后,专门买了块手表托人带给我,那块手表,两头尖尖的,非常时髦,我当时在部队里,不喜欢这样的款式,她便又想办法拿去换,前后换了好几次,才换成我所满意的朴实无华的样式。

  解放前夕,她本来可以回到上海跟家人团聚,但临时接到任务,要她去台湾。那段时间,她亲情流露,先后给我写了3封信,慨叹“人非草木”,希望能与我见面,但始终未能如愿。母亲从香港维多利亚码头登上开往台湾基隆的“风信子号”海轮,不知道那时她心中,是否已有预感:此去台湾,凶多吉少。

  在舟山被捕

  母亲是中共华东局情报部派遣的“秘密特派员”,她在台湾的任务,是作为吴石(时任台湾国防部参谋次长)的联络人,将一批重要的军事情报,辗转送回大陆。在她圆满完成任务之后,“中共台湾省工委会”的多名负责人突然被捕,总负责人蔡孝干在被捕一周后叛变,供出了400多名同志,中共在台湾的地下党组织遭到了空前的严重破坏。

  母亲得到消息的时候,从台湾到香港的空中、海上航线,已全部紧急封锁。她在吴石的帮助下,乘军用运输机飞往舟山群岛中的定海机场,那里离家乡镇海很近。谁知吴石也很快被捕,台湾的特务马上前往舟山追捕我母亲。

  母亲处事精明,她到了舟山,觉得情势不对,便没有回家,而是住进了一家医院。因为医院人员流动大,也不需要出示户口,便于掩饰身份。但即便如此,无处不在的台湾特务还是找到了她的下落。

  这些经历,都是我后来阅读书报材料,才知道的。

  50年代的时候,我只知道母亲牺牲了,具体情况一无所知。虽然悲痛,但并不意外,因为我从少女时代便已经懂得,她做的就是生死边缘的危险工作。

  直到2002年,才看到《老照片》和《凤凰周刊》上的文章和照片。照片里,行刑前的母亲穿着家常的碎花布旗袍,外披一件深色外套,表情从容镇定,跟我印象中的母亲并无二致,那一年,她才45岁。

  也因为这些文章和照片,我结识了秦风先生。我托他代为寻找母亲的遗骸,他非常热心,前前后后来我家几次,带了记者来录影、拍照,自掏腰包帮我在台湾的报纸和电视台登寻人广告,我没有给过他一文钱。

  前后找了3年,我的心也慢慢淡了,我知道这很难,而且,中国人有句老话,“青山处处埋忠骨”。

  我只是常常想起母亲。那位入狱后叛变的党委书记,受过多年的培养教育,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但在刑逼面前的表现,竟然不如我母亲这样一位女子。我母亲没有系统学过马列,去世时党龄只有5年,在7颗子弹穿透胸膛前,还能高呼出“共产党万岁”!

  母亲是富家女,却没有富家女的习气,她自己生活简朴,却舍得把钱花在工作上。我记得,地下工作联络点的桌椅沙发,都是母亲自己出钱买下的;抗战工作没有经费了,她一次就捐出500大洋;新知书店没有纸张印刷进步刊物,她变卖了自己存在上海银行的一枚3克拉的钻戒。

  一名同样从事地下工作的同志被捕后释放,组织上派母亲护送他上船去香港,他坐的是四等舱,无铺无座,海风一吹,冻得发抖。母亲马上跑到

卫生间,脱下自己里面的毛衣,送给他穿上。

  母亲牺牲40周年之时,我见到了当年的这位同志,四十多年来,他一直保存着这件已经磨破了的毛衣,他把它赠送给我,留作纪念,成了我手头为数不多的母亲的遗物之一。

  姐姐是国民党特工

  作为女性,母亲的一生,重情而且不幸。

  她各方面的才华都很不错,相貌出众,多才多艺,书法师从名家沙孟海,一手字写得尤其好。听说母亲年轻的时候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但是她偏偏选了一个比自己大很多的、有孩子的男人当续弦,远嫁东北。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嫁给我父亲。她老觉得自己身体不好,疑心自己不能生孩子。她有胃病,人很消瘦。

  后来,她跟我的朱姓继父成婚,两人虽然志同道合,但是各自为革命工作奔忙,长年不能见面。我继父还在皖南事变中坐了很长时间的监牢。母亲的一生,聚少离多,痛苦的时候远比幸福的时候多。

  组织上选派她去台湾执行任务,除了她本人机敏沉稳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的女儿——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在台湾国民党政府任职。她去台湾后便寄居在女儿、女婿家中。也是这个姐姐,因为怕受牵连,没有去领母亲的遗骸遗物。当然,我并不怨她,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会有不同的选择。

  就像我母亲与我姐姐,名分为母女,却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这个叫陈莲芳的姐姐,我自小与她不熟,她很早便被送出去读书,学无线电,她大概也因此做了情报工作,成为台湾保密局的人。

  想想看,在台湾的一个屋檐底下,母女两人,一个是共产党的特工,一个是国民党的特工,这大概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奇情。只是现在,一个永远地离去,一个选择了沉默,我们也许只能靠揣摩去填补那段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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