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波
看到所有担当着“代言人”角色的人，就必然会想到那些“被代言人”。
作八股文的时代，读书认字的人都想当“代言人”，才能去科场打拼。他们的文章，是代圣人立言的，要揣摩着圣意，模仿圣人的口吻，说出修齐治平的万世定律来。这些代言
是否有效呢？据现在的观点，那些“代言”其实狗屁不值，所以“被代言人”其实是相当无辜地受了害。
读书认字的人所“代言”的事情，并不止于此。“铁肩担道义”，是做妙手文章的必备，其实妙手文章是总要做的，与肩膀的质地并不相干。生就一副铁肩，固然要把天下的道义都担当过来，但生就一副胁肩，也未必不做出“担道义”的样子。民众当然是开不得口，“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规矩一定，民众哪里还有能力讲得出道道来？“民不可以虑始”，实在是必然的，只好由着“代言人”把自己的道义全盘担过去。
这种搞法，看来也相当合乎现代的风尚。在现代社会，时常可以遇到代别人说话的情况。他说，“这些人的意思是要吃一碗饱饭，别的什么都不要”，那些被代言的人就只配去地里刨一碗饭吃，谁要说“我还想喝一碗汤哩”，这个人就必然败了代言人的雅兴，被代言的人怎么能够自己说话呢，真是可恶而且可耻。
当然代言人也是各不相同的。比如一路代言人说被代言的人是只求吃饭，另一路代言人说被代言的人其实是要睡觉，再来一路代言人说被代言的人是想要一个花姑娘。这样，代言人之间就发生了“你死我活的斗争”，往往也可谓惨烈，不过他们有着根本的共同点，那就是人必然要分成代言人和被代言人两种，而且相信惟有自己才是“真正的代言人”。他们不会承认所有人都可以由自己来说话，而坚持大多数嘴巴只能靠他们代为表达，而那些嘴巴是否愿意要他来表达，那并不重要。
据这种体统解释，大多数人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大多数人对自己的需要远不如代言人知道得清楚。所以一个人当了“被代言人”就相当不幸了，他逃不掉被人代来代去的命运，每个代言人都在替他们说话，却往往只是把他们绑来做声势浩大状而已。这些被代言人，是代言人的设计蓝图里的“被安排对象”，是“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论者难以解决的“问题”，是精英人物感叹壮志难酬的源泉，是社会园艺师眼中不成材料的下脚料，是降低了业绩之辉煌性的“巨大的人口基数”。当然，他们也是有用的，例如是人头税的来源，消费商品的购买力，生产货品的劳动力，是可以通过训育而改良的“投资环境”，是号召动员的响应场，是人文情怀得所寄托的存在之物。
被代言人自己是否可以出场，以一个无需代言人的独立人身份说话呢？这个问题似乎越来越没有人感兴趣，也似乎越来越没有可能。代言人相信人如同物体，而且是标准件，只要拿出一个个数据，就可以计算出他们的幸福指数，如同游标卡尺一量就可以知道一个器件的加工质量。于代言人而言，这自然是“感觉好极了”，但我很难相信“被代言人”会一直忍受着而始终不指望自己来说话，而且这样的日子也不会等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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