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记者 曾华国、实习记者 蒋恩言

　　"反美主义"暗流涌动全球

　　温家宝在全球"反美主义"风潮泛滥下的美国之行，正是寻求不同文明间对话的积极努力

　　在世界上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有人在对美国人吐唾沫。即便在"小弟弟"英国，布什也碰了一鼻子灰。数十万人的反美大游行，使山姆大叔颇是尴尬。

　　10年前，许多人对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在《外交》杂志上陈述的"文明的冲突"论不以为然，但"9·11"似乎为亨氏理论提供了绝好的脚注。此后恐怖事件不断。11月23日，又有两名美军士兵在伊拉克遭袭击身亡，并被残忍地割断了喉咙。自从布什总统5月1日宣布伊拉克主要战事结束以来，已经有185名美军士兵在伊拉克遇袭身亡。而11月9日发生在沙特首都针对西方人的自杀性爆炸袭击事件，更加让人忧心忡忡。

　　虽然亨廷顿本人公开否认"9·11"袭击是文明冲突的表现，但从那以后，越来越多的人用文明冲突论解读国际争端，尤其是伊斯兰世界与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文明之间的冲突。而这种冲突，甚至也蔓延到了西方文明内部，这时候，却又有些游离了亨廷顿的原始版本。

　　全球"反美主义"

　　一个月前，《时代》记者被蒙着眼睛，跟随着几个伊拉克人来到巴格达郊外的一处地下室。在摆满枪弹的仓库里，美国记者发现这些袭击美国军人的人并非是萨达姆的支持者，相反，他们曾是萨达姆独裁政权的受害者。《时代》震惊地预言：美国将陷入伊拉克的泥潭！

　　果然，美军并没有像布什总统预言的那样"热烈地被伊拉克人民欢迎"。相反，美军频频被伊拉克游击队袭击，并祸及盟军：11月12日，意大利驻伊宪兵部队总部遭到汽车炸弹袭击，死亡48人，上百人受伤。而此前两天，沙特首都利雅得发生针对西方人的连环恐怖爆炸，百人死伤。5个月前，这里也曾发生3起汽车炸弹爆炸事件，34人死亡，近200人受伤。事实上，自1991年第一次海湾战争后美国入驻沙特，利雅得便成了反美主义者的目标，爆炸不断，死伤上千人。

　　而反美的冲击波并不仅仅来自伊拉克。"9·11"后不久，名为《一个可怕的谎言》的畅销书在16个国家发行。这本出自法国作家之手的书揭露，"9·11"事件是美国一手操纵的骗局。在这出自导自演的灾难电影中，根本没有什么飞机撞向五角大楼。

　　美国人认为，这是反美主义者在"妖魔化美国"。更多的仇美国之人，不会扛着机关枪冲进白宫大楼，更不会挟持飞机撞向世贸中心。他们只是做狂热的演说，发动示威游行，不遗余力地指责美国政府的政治策略。他们享受着美国式的言论自由，却用民主的方式攻击美国。这些人不仅来自非基督教国家，也来自"民主自由社会"；他们不仅仅是美国霸权的受害者，同时也是美国文化的受益者。

　　穆罕默德是多哈清真寺的一个传道者。在他充满诱惑力的传道词中，美国几乎是一个四处劫掠、十恶不赦的暴徒。但这位在讲坛上魅力十足的传道者，却主持着美国人投资的节目。他的子女都在美国读大学，儿子还拿到了MBA学位。穆罕默德体现了反美主义者的另一种姿态:在享受美国文明的同时维护自己的文明。这种矛盾，不仅在穆斯林世界，而且在古老的华人世界，取得了奇怪的平衡。他们在自身蕴藏的欲望和祖先留下的责任之间反复摇摆，对美国式的现代化保持着欲迎还拒的姿态。

　　在沙特阿拉伯，高度的经济发展几乎完全仰仗于美国的技术支持和资金投入。这个国家的城市是按照美国的规划来建造的，其石油开采依赖着美国公司和采油技术。但是，沙特人却高喊着反美口号。

　　颇具讽刺意义的还有约旦。在BBC的一次调查中，71%的约旦人认为美国比基地组织更危险。约旦是少数几个在政治和经济上广泛受益于美国自由贸易条约的中东国家。是美国为这个国家的稳定和现代化奠定了基础。

　　《外交》最近一期专题认为，反美主义扮演着"暗流"的角色。他们从来不与这个国家正面为敌。因此，联邦调查局和国家安全局对它没有任何作用。恐怖主义只是狂热的明火，也许会烧焦美国的土地;但是反美的暗流汹涌，他们塑造出了一个"军事寡头"，动摇甚至瓦解的是"整个世界对美国的信任和支持"。

　　不少人认为，所谓的"反美主义"，根源还在美国的对外政策本身。中国中东问题专家宋岘告诉《瞭望东方》，美国的单边主义政策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它否认别的文明，而试图将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损害了他国的民族自尊和国家利益，因此才引发了冲突。

　　"文明本身并没有冲突。所谓冲突，只是美国人制造的借口。"伊朗驻华大使馆文化参赞萨贝基对《瞭望东方》说。

　　新贵与后进之争

　　在亨廷顿看来，同种文明内部是不大可能发生冲突的，所谓"民主国家不打仗"。但人们看到，在有着共同民主信念的西方文明中，"反美主义"也在流行。

　　从卡拉奇到巴黎，从雅加达到布鲁塞尔，美国文化风靡之地几乎都存在着"义不容辞"的反美浪潮。这股浪潮称美国为"文化帝国主义"。这似乎是对本土文化的一种矛盾而心虚的补偿，因为这些反美主义者本身也是美国文化的拥护者。

　　在3月的伊拉克战争中，美国与法国之间的矛盾"火星"在国际外交舞台上燃起了"大火"。法国在伊拉克事件中的反对立场，使得华盛顿方面怒气冲天。可是法国和美国从来就没有把彼此视作敌人。

　　只有一点相同:法国和美国有着同样的"全球野心"，即希望将自己信念和生活方式向全球推销。一山不容二虎。如今，法国人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已经远离了现代化进程。对于这场现代化浪潮中的世界领袖──美国，法国始终抱着戒备和仇视的态度。这种情绪里包含着没落贵族对新贵的鄙夷和不满。

　　这种互相竞争中产生的冲突同样存在于亚洲，特别是东亚国家。儒家文明曾经铸造了东亚及东南亚的"共同体"。如今，这种格局四分五裂，日本、韩国等国已经分离出去，更多地融进了西方文明。它们与急起直追的"后进文明"之间，也时不时会产生一些磨擦。这其实是利益格局的调整，根源还在于经济上的竞争。而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亚洲国家普遍寻求保持与美国的"伙伴关系"，却又越来越进入一种"主亚主义"的轨道，暗里明里与美国进行着较量。

　　冲突能不能避免呢？11月，在当年日本侵略者屠杀30万中国人的南京，在第一届"世界文明国际论坛"上，来自十几个国家的专家及官员表示，文明的对话应该取代冲突，成为21世纪的世界主流。

　　伊朗大使馆文化参赞萨贝基认为，伊朗处在多个文明交叉的"十字路口"，但伊朗向来努力与各个文明和平共处，通过对话，可以更了解"邻居"和自身，更持久地维持和平安定。

　　事实上，早在1998年，伊朗总统哈塔米就反对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说。他提出了在不同文明之间开展对话，以消除冲突。联合国因此将2001年定为"联合国不同文明对话年"，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致辞中提到，"许多战争源于人们对那些不同于己者的恐惧。只有通过对话才能战胜此类恐惧。"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汝信教授说，"如果我们认为文明冲突不可避免，用对抗取代对话，那就必然导致武装冲突和战争，世界将无宁日，文明的发展也将受到极大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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