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尸体工厂”调查 遗体捐献立法刻不容缓

　　《瞭望东方》记者 于津涛/南京报道

　　尸体地下交易的秘密逐渐暴露在阳光之下，医院、工厂和国际资本已经形成了利益关系?童福庆，南京志友协会的常务干事，已经为南京的遗体捐献事业奔波了整整7年。每天，69岁的童老骑着单车从位于鼓楼的家到南京第一医院一栋老旧的小二楼里上班，接待遗体捐献者的咨询并为志愿者办理一系列手续，7年来，日日如此。而这种工作完全是自愿的，为南京遗体捐献事业奔忙的他不仅不要一分钱的工资，还常常捐款资助贫困的"志友"。

　　但令童老和南京遗体捐献志愿者心情灰暗的是，一个在日本东京银座举行的"不可思议的人体展"的标本来源竟被怀疑来自南京遗体捐献者，而该市惟一的遗体捐献志愿组织对此竟不知情。在事件沸沸扬扬两个月后，当事者公司南京苏艺生物保存实验工厂以及南京医科大学、东南大学医学院仍未对此事件作出让人信服的解释。

　　11月9日，记者再次来到南京，获知，中国红十字会已委托南京市红十字会介入调查。"一定要给遗体捐献志愿者一个说法。"南京市红十字会与志友组织的联系人徐小平女士说。

　　讳莫如深的标本事件

　　"我们有权利知道，志友们无偿捐献的遗体是否被南京苏艺公司及医学院校出售给日本人做商业展出了？这事情不弄清楚，本来就举步维艰的志友事业将会雪上加霜。"90高龄的杨搜非老先生、志友组织的创始人之一，对《瞭望东方》谈及东京尸展事件时心情沉重。

　　"拿捐献者的遗体谋利，以后谁还愿意捐体？"志友组织副总干事殷明老先生愤愤然。

　　早在9月18日，一条名为《东京闹市的中国人尸展──捐献志愿者遗体在东京惨遭亵渎》的帖子便已在网上传播：

　　"9月18日，日本东京银座国际论坛的一个会场，正在举办一个为期3个月的人体展。那些被肢解、切片、剥皮、暴露着筋、骨、肌肉、内脏、胎儿、生殖器的全部尸体都来自中国南京。提供遗体的是中国南京大学、江苏省教育委员会和南京苏艺生物保存实验工厂。"

　　据《望东京》驻东京记者了解，每张门票相当于100元人民币，标本里面没有日本人的遗体，展出的都是经过生物塑化技术保存下来的中国人的遗体和器官标本。在由日本展出方提供的展览图册上，其前言中已明确提到是与中国南京方面合作的。

　　"9·18"，每一个中国人都会敏感的日子，互联网帖子后面有什么可想而知。此事掀起轩然大波。

　　南京大学否认了网上的说法。"南京大学医学院从未在日本或与别人合作搞过什么人体标本展览！"南京大学医学院院办陈主任对《瞭望东方》说，"我们解剖课教学所用人体标本基本上来自海军军医学校，也曾想在教学上使用苏艺的人体生物塑化标本，但价格上谈不拢，便没有买成。到目前为止，我院只在苏艺厂买过5件仿真人体颅骨。"

　　在曾接受志友组织遗体捐赠的南京医科大学，登记接受站负责人方实邦对《瞭望东方》表示，"据我所知，我们学校并没有和日本任何一家科研机构举办人体展，但曾与南京苏艺生物实验保存工厂有过业务上的往来，并将解剖教研室的部分人体器官送到工厂进行生物塑化保存。"

　　据南京医大解剖教研室王鹤鸣教授介绍，1997年，江苏省教委(现教育厅)的教育装备处组织了一个生物塑化标本技术研讨会，请全国各地及南京市的解剖学专家去观摩、鉴定，持有这项生物塑化技术的工厂为南京苏艺生物保存实验工厂，该技术在医学及中小学生物教学领域有着广泛的应用前景。

　　"以前只有德国掌握这项专利，苏艺掌握该技术后对南京的医学院校来说是件好事，可以大大降低标本制作成本。因为苏艺本身就是省教委教学装备处下面的工厂，所以省教委在1998年拨款60万元给我校专款专用，在苏艺进行遗体及其器官标本的塑化。但1999年资金链断掉，省教委不再拨款，学校便没有再往该厂送过人体标本。"王鹤鸣教授回忆道，"我们1998年送到该厂所有标本进行生物塑化后都送回来了，这都有登记的，绝对不可能有遗体或器官标本从南京医大流失出去。"

　　同行的志友组织徐小平干事要求南京医大解剖教研室出示这份登记档案，教研室答负责人不在，未果。

　　与此同此，东南大学基础医学院解剖教研室也作出了类似的解释──学校接受的志愿者捐体到目前为止还在标本保存阶段，没有使用，也没与苏艺有过业务上的往来。

　　江苏省教育厅办公室一位王先生也否认了在日本主办或协办过人体标本展览的传言。但他表示，教育厅直属的事业单位江苏省教育装备与勤工俭学管理中心(以下简称教管中心)与南京苏艺有着直接的业务联系。

　　但江苏省教管中心何主任却说，苏艺在创办初期，教管中心确曾是3个股东之一，但目前苏艺正在进行民营化改制，教管中心资金已全部退出，与苏艺已经脱离关系,目前苏艺的主要股东应该是厂长刘健仁。

　　"如果有什么展览也是厂里搞的，和教育厅更没有关系。"何主任说。

　　中国公司的“国际化征程”

　　寻找刘健仁的过程充满波折。

　　记者打其手机或办公室电话，一概无人接听。来到位于南京市雨花台区花神庙村的厂址，却已拆迁，矗立眼前的是一个正在兴建的大型楼盘翠岛花城。几经周折，记者终于在雨花台驾校旁边一没有挂牌的厂区找到了刘健仁厂长。

　　刘健仁有些心事重重，沉默了一会，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说，"这里并不是苏艺生物保存工厂，我带你去厂里。"

　　路上他介绍道，因为苏艺原厂址去年10月份便拆迁了，目前企业又处在改制阶段，处于停产状态，只是销售一些库存品。汽车在花神庙村一处偏僻的农田里停下，刘健仁指着一处3栋平房的院落："这就是现在的苏艺。我不带你来，你别想找到这地方。就连尹家巷100号这个地址都是我们自己编的，其实花神庙根本就没尹家巷。"

　　一个小小的院落隐在林中，空无一人，院墙上"国家重点新产品"和"高科技专利产品"的牌匾十分醒目。

　　"苏艺为进行人体标本的塑化研究已投入了200多万元的资金，而厂子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刘健仁说，"我们的生化保存技术应该是目前国内最好的，但现在国内已有青岛、大连、上海、重庆、广东和湖南等地掌握了这项技术，我们就不具备独占市场的优势了，而且哈根斯大连公司成立后，从技术和资金上苏艺都无法望其项背。"

　　记者询问苏艺目前的改制情况，刘健仁却讳莫如深，他矢口否认自己是苏艺的最大股东，"我只是一名管理者，厂子主管方是雨花台区教育局，属于校办工厂。"

　　以下是记者与刘健仁的对话。

　　《瞭望东方》:请问苏艺是否与日本方面有过技术上的往来和交流？日本方面掌握这项技术吗？

　　刘:苏艺与日本许多大学的解剖研究所有过技术交流，2001年6月，日本医学界在中国考察了多家人体塑化保存实验室后选择了与我们合作，通过磋商，由苏艺向日方提供经塑化过的人体医学标本供教育、科研、科普教育之用。苏艺曾多次向日本医学界提供过标本与仿真模型。日本人现在还不掌握这种技术，所以与我们合作啊。

　　《瞭望东方》:与苏艺合作的"日本医学界"是哪些机构？苏艺到今为止提供了多少人体塑化标本呢？

　　刘：这有很多次了，一下子记不清，厂子都有记录的。2001年、2002年日本许多机构都来过苏艺，其中昭和大学医学部第二解剖学教室教授石藤升、东京医科齿科大学教授佐藤达夫来过两次，苏艺也向他们提供过几十件人体塑化标本。

　　《瞭望东方》:苏艺向日本医学界提供人体塑化标本是无偿的吗？

　　刘:当然是卖给他们的，怎么会是无偿的呢？这种标本的造价很高。

　　《瞭望东方》:日本的教研机构从苏艺购进这些人体生化标本时，其用途有"展览"这一项吗？苏艺是否与日本教研机构在日本共同举办过这样的展览？

　　刘：这没有特意说明。但都知道这种人体塑化标本主要是用于医学教学的。我们没有和日本方面搞过任何展览，也没有分得什么利润提成。

　　《瞭望东方》:这种人体器官生化技术的原料很特殊，是人的遗体，那么，苏艺在生产过程中如何解决遗体源问题？

　　刘:我们与江苏省各医学院校都有着业务上的联系，当然是从医学院校处获得的。

　　9月19日，记者回到上海的次日，接到了刘健仁的传真：

　　"我们获悉日本方面日前开展以商业盈利为目的的'不可思议的人体展'，非常气愤，同时该展还冒用其他单位之名进行宣传。我们正在通过各种途径指责日本方面的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并尽快查清事实真相。"

　　据南京公安部门问询调查，2001年6月，日本解剖技术研究所以学术研究的名义与苏艺厂签订了总价为338.4万元人民币的销售合同，购买人体不同部位的塑化标本162件，日本解剖技术研究所在与苏艺签订购销合同时声称这些标本将用来"医学教育、科研、科普知识展览"。

　　标本制作完成后，南京苏艺以"示教模型"的名义，通过江苏舜天集团机械进出口公司，于2001年9月30日和12月30日、2002年1月30日分3次运抵日本大阪。

　　多家医院涉嫌尸源交易

　　11月9日，记者再次来到南京苏艺生物保存实验工厂采访。刘健仁因为正在参加全国医疗器械博览会，他的妻子李玉兰接待了记者。

　　记者重新询问用于生物塑化的遗体来源问题，"当然是来自江苏省各医学院校了，难道我们工厂还能天天杀人不成？"李玉兰对南京一些医学院校否认出售给苏艺遗体及器官标本之说感到十分恼火。

　　"南京公安部门不是已经做过调查了吗？事情不是早就弄清楚了吗？"李玉兰反问。

　　"从1996年起我们便与江苏省的一些医学院校的解剖室有了合作关系，大约每年2次到这些医学院校的解剖室挑拣我们需要的东西，当然大多数是解剖课教学用完的器官。每次我们付给解剖室老师一些'劳务费'和'运输费'。"她说。

　　记者获悉，南京医科大学、东南大学附属医学院、扬州医学院及河南新乡医学院与苏艺都有过尸源交易，苏艺以现金形式支付报酬，但对方都未开付收据或发票。苏艺方面则通称以"材料费"入账。"我们这里当然都是有账可查的。"李玉兰说。

　　"南京甚至中国其他地方的确存在着一个地下尸体交易链，我们强烈呼吁司法机关介入事件调查，并将真相公之于众。"徐小平女士表示。

　　　声明：《瞭望东方周刊》授权新浪网独家报道

　　相关专题：瞭望东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