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案惊天

　　一审判处七人死刑，广东汕头地区的出口骗税案月初开始审理。有关人士分析，这六起案件只是“冰山一角”，如果 深入下去，潮汕地区骗取出口退税案件的影响，恐怕不在“远华案”之下

　　林镇裕，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原因：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骗取出口退税；

　　陈汉杰，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原因：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骗取出口退税；

　　黄金池，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原因：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骗取出口退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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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中国南方省份广东传来的消息表明：中国打击出口骗税的狂飙正渐兴起。

　　骗税者死

　　广东汕头中级人民法院。2001年3月2日。

　　在数十名警察的保护下，三辆警车呼啸而至。车内羁押的，就是这天公判的特大税案的10多名犯罪嫌疑人。

　　公开宣判的告示三天前就已贴出。现在——早晨8时，审判庭门前已经人头攒动，相当一部分人脸上写满忧郁和焦躁 ，很显然，他们是涉案人员的亲属。

　　尽管潮汕地区经济大案频出，但本案所受关注仍是罕见。由国家税务、海关、外经贸、公检法组成的国务院打击出口 骗税专案组，已进驻潮汕地区半年。这是他们移交司法机关的首批案件。

　　2001年1月10日至2月23日，这批6起案件一审陆续开庭。其中数额最大、影响最广的是黄金池一案。案件 主犯黄金池，被指控与潮阳市国税局征收所所长林镇裕、副所长陈汉杰勾结，先后注册9家皮包公司，专门虚开增值税专用发 票。1997年至2000年6月，黄利用假企业共计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22821份，虚开税额3200多万元，骗取出 口退税额280多万元。林、陈同时参与为他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骗取出口退税额571万元。

　　一个半月过去，今天，人们心头的疑云就要解开——如此“严打”之下，骗税者将受到何种惩处？

　　上午10时，宣判开始。当陈、黄得知自己被判死刑时，表情近乎痴呆。宣判结束时，林的妻子突然冲上前台，与林 抱头痛哭。

　　同时被处死刑的还有黄振池、林俗存、黄文龙、周松青。他们以同样手法，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1700多份，虚开 税额1亿3千多万元，骗取出口退税额5千多万元。

　　在汕头、揭阳两地，当天共有6起案件宣判。共计虚开出增值税专用发票25000套，价款总计12亿多元人民币 ，骗取出口退税总额人民币2亿多元。

　　秘密公开

　　判决书极为简单，6起案件的宣判只持续了不到两小时。除审判结果之外，有关方面拒绝向外透露任何消息。

　　《新闻周刊》获悉，入场听审者的身份，以涉案人员的家属和当地税务部门官员居多。而在中国数千家媒体中，只有 中央电视台一家获准进入审判庭，当地的媒体乃至官方通讯社新华社在汕头的分支机构，未能入内。

　　事实上，关于案件的幕后消息，在潮汕、揭阳一带已经广为流传。潮阳的很多人都能用他们自己多年的所见所闻勾勒 出一部有关出口骗税的“野史”。

　　一知情者对《新闻周刊》说：潮汕地区虚开增值税发票骗取出口退税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期。潮阳下属的胪岗是 最早出现此类事件的地点之一。起初，骗税者只是小打小闹，但历经七八年发展，已经是明目张胆。这位知情者说，他的表姨 就曾经做过此类“生意”，每月获利8万元左右。此次中央决定严厉打击出口骗税，专案组行动之前，表姨已听到风声，但没 有任何逃走的意思：“这里大家都这么做，难道真是违法的吗？”这就是她“不动”的理由。

　　而到了90年代末，做假骗税已经成了潮汕一大特色。潮阳及普宁两市的一些官员曾把骗税作为活跃地方经济的经验 而在不同场合加以推广。当意识到骗税行为有问题时，又因收受企业贿赂而不加以制止。普宁和潮阳两市税务局的不少基层税 所，与当地奸商合谋成立虚假公司，虚开增值税发票，以抽取增值税发票面值3%至5%的回扣。而在做了一两笔生意、赚得 千儿八百万后，就把公司关闭，然后开办第二家公司，重操旧业。

　　当地流传这样的说法：2000年年底，警方曾在潮阳地区大规模清查虚假增值税发票，结果清出的发票以卡车记。 在一个镇搜出的几麻袋假发票，号码竟然一样。另据有关方面的消息，在专案组侦办过程中，潮汕、揭阳一带已有多名涉案的 企业负责人被捕，并关押在广东潮州市某看守所。这些企业负责人中，有的涉案金额多达数千万元，甚至数亿元。

　　潮汕骗税动作如此之大，令人震惊。2000年8月7日，中纪委成立打击骗税专案小组，称“807”工作组。随 后，工作组进驻潮汕，进行清查。“如果查不出问题，那就是我有问题。”朱钅容基总理断言。

　　骗税金额越来越大的同时，造假骗税者开始勾结官员，寻求保护伞。一个例子让人啼笑皆非：办案人员到潮阳某镇拘 捕一名不法分子，此人见势不妙，谎称：“你们要找的人不在。”办案人员问随行的一名当地派出所副所长，这位副所长竟然 说：“他真的不在。”但在慌乱之间，不法分子竟将身份证掉在了地上……

　　当然，这种豁出自己性命去庇护骗税者的官员，绝不会白白费力。“我一天挣的钱超过你们一辈子挣的。”一名参与 骗税的人曾这样公开炫耀。

　　此6起骗税案件审理之前，汕头中院的一位官员对《新闻周刊》说，此次涉案官员最大不过科级。但这一说法马上受 到了消息人士的反驳——虽然这批案件的涉案者层次较低，但只是系列税案冰山一角。如果把这些连环案、案中案全部查清， 涉案人数、涉及金额和影响，恐怕“声名”不在“远华案”之下。

　　这位人士说，2001年春节前被捕的潮阳市原市长郑火木,便参与了出口骗税。郑的妻子，曾供职于潮阳市国税局 。

　　与郑几乎同时被捕的还有揭阳市多名官员。涉案金额近亿元人民币。

　　普宁市某要员，因长期认当地一名冒牌中港合资企业负责人为“干儿子”，协助其逃税骗税，涉及金额巨大而被拘捕 。

　　投机文化

　　正当林镇裕一案宣判时，与汕头中院相距2公里的海边，一位渔民正在捕鱼。

　　一网，没有捕到，又一网。

　　“捕鱼体现了潮汕地区的一种文化——海洋文化。”汕头大学的一位知名教授说，“海洋文化里，就包含着投机成分 。因为你能否捕到鱼，很大程度上是靠运气。”

　　所以，与受春耕秋收土地文化影响的中原地带不同，潮汕一带的实业很少，很多人暴富是靠投机。

　　最早对外开放的宽松政策以及延绵千里的海岸线，又给投机者提供了机会。这让人们更加急功近利。所以，制假曾一 度在潮汕地带泛滥。假酒、假烟、假名牌服装，以至美国一本杂志刊出了这样的漫画：中国导弹落在美国本土没有爆炸，因为 是“潮阳制造。”

　　而今，造假造到了增值税发票上，投机投到了骗税上。

　　宣判当天，汕头一位官员痛心地说：“早该管一管了。现在，潮汕的货物发到外面，别人都不敢要，人家说你的税票 是假的。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的形象和经济。”

　　本刊记者/吴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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