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贷款：难

　　本刊记者/张怀刚

　　山东省平原县农民个体户赵云龙的化肥正以每天2吨的速度销出，但他并不感到高兴。“这个月农村信用社不给贷款 了！”他心急火燎地向中国《新闻周刊》抱怨。

　　农村信用社不给贷款，意味着赵云龙无法回收资金：农民手里没钱，所有的化肥只能

赊销。现在，十里八乡的农民已 欠了他9万多元，他也无力再购进化肥：钱路断了。

　　农信社的“高利贷”

　　这50吨化肥，是赵云龙今年6月、7月、8月分3次从乡农信社贷款6万元加上从亲戚朋友那里凑的1万元购入的 。

　　“每次贷款，都要请客，每次花费大约150元左右。中秋节那天，还给农信社主任送礼，花费200元左右。”赵 云龙回忆说。

　　贷款合同标明的月息，是千分之6.637和千分之6.3。“这是纸面上的。还有其他费用，1000元的工本费 10元，这样算下来，月息差不多是千分之7.3(年息8.76%)左右。”赵云龙已经很满足了：“这还算是比较低的。 附近一个镇农信社，月息是千分之14(年息为16.8%)哪！”

　　按赵云龙的计算，他的6万元贷款，1年到期利息差不多是5900元。

　　“农行的利息低，我也想去贷款，但基本不可能，他们要求有抵押，但农村的房产，却不给抵押。”赵云龙无奈地说 。

　　对于农信社停止发放贷款，赵云龙认为是农信社“没有钱”所致。帮他贷款的那位信用社主任透露说，以前他们每个 月拉存款的任务是2万元，但9月份，突然涨到了30万。

　　9月初，赵云龙还曾与这位主任一起到一家信用社，想取出8万元存款充抵任务。工作人员一听“取款”就拉下脸说 “没钱”。最后，他们拿到手的是一张不能立刻兑现的支票。

　　同样经常需要贷款的是做农业生产资料生意的徐彩立，他是平原县农业高新科技推广中心总经理。

　　徐彩立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今年上半年，他从农信社贷款两次。第一次是贷款10万，50多天后还款时，利息 是1800多元。第二次贷款20万，不到半年，利息就是1万多元。

　　“按国家利率，应该是不到千分之7(年息约8.4%)，实际上，加上手续费等的费用，就能到千分之12(年息 约14.4%)。当然，贷款的时候，合同上还是写千分之6.9，但最后还款根本不会按这个执行。”徐彩立说：“此外， 农信社一般还要先扣息。比方你贷款1万，利息是1000元，你拿到手的实际是9000元。”

　　对于扣息的做法，当地一位商业银行职工刘富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这个做法明显不对，因为这等于增加了客户 的利息成本。”

　　徐彩立也想到农行等商业银行贷款，因为那边利息低，1年期的为5.31%，“但是，它们不会贷款给我，除非我 提供抵押。”

　　即使如此，徐彩立仍然知足。按照他的说法，“在农信社贷款，有熟人很好贷，没熟人别想贷”。他知足是因为在许 多农信社都有熟人。

　　“赵云龙、徐彩立其实属于农村里的‘大户’，”平原县坊子乡大蔡村村民蔡传辉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农村 ，做生意的、搞养殖的、搞运输的都算大户，只有大户，才可能打通农信社的关系，贷款才不难。”

　　在这个人口600多人、农户近200户的村子里，蔡传辉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最近2年里，找农信社贷款的连10 户也不到。

　　银行贷款似登天

　　“农民从银行里贷款，可以啊，有抵押谁都能贷！”银行员工刘富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关键是农民没有抵押。 ”

　　刘富介绍说，即使是当地的私营企业，也只能按照“消费信贷”来办理贷款，他们必须提供包括楼房等的抵押，但是 农村的房产不包括在内。

　　“2000年之后，所有企业的第一笔贷款要报省行批准。这相当于我们银行的准入制度；这些企业，基层银行都会 给他们评定级别，C、D级连报也不用报，肯定不会给它们贷款；B级虽然可以贷款，但条件要相对严格得多。”刘富在商业 银行工作的时间已近10年，他回忆说：“现在的条件真是太严格了，和4年前根本没法比。”

　　“严格”的表现就是：县级商业银行的工作就是接受储蓄，基本没有放贷权。地级市商业银行有些地方还可以放贷， 有一些流动资金贷款权，但大部分没有固定资产投资的贷款权限，如果固定资产投资需要贷款，就得层层上报，一直报到总行 ，总行审贷委员会开会，然后层层研究。

　　有形象的说法是，县域企业的贷款要“过五关、斩六将”；其程序是：企业申请；信贷部门调查；县支行审查；省贷 委与县支行检查；市分行、省贷委批复；县行发放贷款。

　　刘富认为，银行职工也有自己的难处，“我们现在都是终身追踪制，如果错贷1笔，就要承担很大的行政责任。”而 在其他地区，还有错贷1笔就要下岗或辞退的规定。

　　根据中国《新闻周刊》得到的数据，平原县的四大商业银行，今年预计的存款额是：工行2.7亿元，农行2.6亿 元，中行2.4亿元，建行2.1亿元；但存贷比，却是50%左右，即存10元贷5元。

　　“高利贷”的代价

　　“月息千分之12，那成什么啦？那不是高利贷嘛！”平原信用社联社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否认了赵云龙、徐彩立贷款 会超过千分之10的说法。

　　这位拒绝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我们建社以来的存款余额总共有8.9亿。农信社存款中， 差不多有70—80%都放贷了。按照规定，我们自己吸收的资金，可以在国家规定的基准利率基础上上浮50%，特别是在 资金不充分的情况下，需要从外地拆入资金，利率可能就高一些。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千分之10。”

　　但是，平原县的11个乡镇信用社之间利率不一致，他认为可以理解。银行职工刘富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和 各个乡镇的信用社都是独立核算有关。比如，城关镇可能是千分之9，但还可能有千分之12或千分之14的月息。”

　　对于赵云龙抱怨的9月至次年1月期间不办理贷款，联社这位员工答复说：“不贷款的情况，应该不会出现；我们信 用社要发展民营经济、支持农业发展，全年都应该贷款。”

　　徐彩立则言之凿凿地说：“9月到次年1月不贷款的情况，信用社的朋友都给我说过，这个时候信用社需要回款。信 用社一般是春季、夏季发放贷款，秋季、冬季回收。”

　　“停止贷款的情况，可能与农业生产周期有关；国家对此没有硬性的规定，应该与各地的生产特点有关。”中央财经 大学金融系主任，中国农村金融学会常务理事史建平教授分析说。

　　对这个总人口44万的农业县而言，停止贷款的影响可想而知。比如，这个时候急需大笔用钱，可能的途径就是“高 利贷”了。

　　“其实，高利贷反而便宜，利息是千分之10(年息约12%)，”作为总经理的徐彩立轻描淡写地说：“那也算是 朋友互相帮忙，今天我借他的，明天他借我的。这和老百姓修房造屋不一样，那个借钱搭个人情就可以了，但这是做生意，不 给利息反而过不去。”

　　财大气粗的徐彩立可以把高利贷理解为“互相帮忙”，但是，农民张爱华就没这么幸运了。4年前，他通过高利贷借 款2000元，月息为千分之20；期间，曾经还过一次钱，但因手头紧，没有结清。如今，连本带息，他欠对方的钱翻了一 倍。

　　前段时间，张爱华被对方告到法院，为此，他被拘留了15天，但出来后，他依旧没钱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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