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蟹“横行”全国的启示

　　撰稿／沈嘉禄(记者)

　　崇明蟹为什么“呒得哈”？

　　记者踏上上海崇明岛采访时，正巧看到崇明河蟹协会会长袁国荣和黄春、陆瑜这两个“蟹王”凑在一起商量出行路线 ，下周一，崇明县四套班子将再次到岛外河蟹养殖基地考

察。涉及到他们在湖南的“地盘”，故而得为途中衔接拍定方案。而 在国庆前，县委书记龚德庆刚从安徽安庆一个养殖基地考察回来。近年来，崇明县委、县政府多次为“一只蟹”到外省市考察 ，这是不是小题大做？

　　事实上，这只蟹的出走，折射出上海农业结构调整的曙光。

　　提起“崇明蟹”，老上海就会咧嘴一笑。这笑是善意的，却挟带着一丝揶揄。因为崇明人说话嗓门忒大，又总带一个 “哈”字——常用疑问代词。比如“呒的哈”，“做哈”，“侬话点哈”。在吴方言里，这个“哈”字与“蟹”同音。而崇明 岛又隆起在长江入海口，周边水域是长江水系中华绒螯蟹的主产地。但让人气恼的是，崇明蟹总是长不大，二两一只算是蟹中 巨星了，老吃客是不屑于掰它们蟹脚的，而专情于阳澄湖大闸蟹。

　　“现在，你再也不能小看崇明蟹了。”袁国荣要为崇明蟹平反，“崇明蟹的概念要改一改了。崇明蟹不再限于岛内出 产的小毛蟹，而是在全国各地优质水域养殖的，具有优良品质，膏肥黄满，单体壮实的大闸蟹。”

　　崇明水产技术推广站高级工程师薛美告诉记者，崇明蟹之所以长不大，是因为长江口水质含盐量较高，混浊，水草和 底栖生物不够丰富，这些因素导致崇明蟹性早熟，长到一定程度就停止了，壳虽硬而肉质欠佳。被当地人称之为“小落蟹”。 长期来，崇明的蟹农一直靠捕捞和出售蟹苗为主要经济收入。

　　据袁会长介绍，从上世纪80年代起，崇明农民共租用6万亩水塘，养殖蟹苗出售，基本上处于自采(捕捞)、自培 、自养，由于崇明蟹苗品质优良，全国有20多个省市来采购，供不应求时，有些人从辽宁以1元一只的代价买了辽蟹苗空运 到崇明，冒充本地苗以5元一只出售，覆手之间，疯狂暴利。

　　温州人打通了崇明人的脑筋

　　说起来，崇明蟹冲出海岛经济的模式，靠的是温州人的启发。黄春是崇明最有实力的“蟹王”之一，他在向记者回忆 起创业之初时并不讳言这一点。一开始他也是靠出售蟹苗盈利的。1992年，年仅25岁的黄春与湖北某水产公司经理杨志 强和一位温州水产养殖行家合伙投资了70万元，在团结沙租用了105亩水地，挖塘养蟹苗。黄春负责到长江口渔船上收购 天然河蟹幼体，放进塘内养殖6个月成扣蟹后，由杨志强销售，温州人则负责养殖。合作当年就获得丰厚的回报，每人赚了30 多万元。1994年，黄春扔掉拐杖自己创业，成立了宝岛蟹业有限公司，并请来上海水产大学一位高级工程师当顾问，开始 培育和出售蟹苗。

　　“当时，崇明的养蟹人其实都在养蟹苗。每年的收入是很稳定的，大家都小富即安，不愿冒风险，也不知道蟹苗在外 地会养成多大。”黄春说。但他从温州伙伴那里获知，养成蟹的利润是出售蟹苗的好几倍。崇明人只处于河蟹产业链中的第一 环，最大的利润没有赚到。“你应该介入后面的环节，这样才能做大做强。”那个温州人在后来给了他实质性的支持。

　　当时，崇明岛上有一些温州人就是通过培育和出售蟹苗致富的，并较早地介入后期环节，只是缺乏技术和经验，一直 没能做大。

　　1995年以后，黄春从单纯出售蟹苗向全程养殖成蟹努力，但随着崇明岛内养殖户的增多，而优良水面租金变得昂 贵，成本提高，他就琢磨着走出宝岛。

　　1998年，他遇到了一个多年来从他那里收购蟹苗的合作伙伴，是一个东北人，他愿意替他分担外出养蟹的风险， 同时也以参股的形式向他的育苗基地投资。于是黄春经过考察，在安徽明光市的汝山湖上租下3000亩水面，投放了第一批 仔蟹进行试点。结果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

　　同年夏天，他又沿洪泽湖考察了5个县，最后与环湖镇政府签下约，一举承包2500亩水面，次年就赚回了相当于 投资额4倍的钱。

　　岛内另一个“蟹王”陆瑜从小在海边的陈家镇长大，“捡海”的经历练就了他的胆量和胸怀，创业之初他在长江口靠 收购鳗苗挖到了第一桶金，1993年受一个农场委托，在入海口收购蟹苗，然后放在塘内暂养至豆蟹时卖掉，一下子赚了80 多万。这次颇有传奇色彩的打工给了他极大的鼓励。第二年他就在瀛东村包下360亩水面，这在当时是崇明最大的水面出租 ，养了290亩蟹种和68亩成蟹，结果获得非常高的75％的回捕率。1995年，他也开始到全国各地寻找水面，最后在 苏州东山的太湖划了一个圈：170亩水面，投了第一批苗种，到了那年秋天，赚了90万。第二年他又将500亩荒废的鱼 塘包下来，与当地人合伙开始更大规模的养殖。

　　八辆桑车的财富效应

　　崇明人虽然说话声音很响，其实胆子是很小的。在黄春的记忆中，当他踏上码头离开崇明岛时，本地的养蟹人都远远 地看着他说：这次黄春一去，要输得只剩一条短裤回老家了。

　　2000年春节前，当他再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时，没穿短裤，而是满面春风，一身名牌西装，拎了一只皮箱，里 面塞足了钞票。在讲述了外地养蟹的经历后，陈家镇上有20多户农民表示要跟他走。

　　过了节，黄春就带着他们来到洪泽湖边，承包了1.5万亩水面。这年秋天，从这个湖里一共捞起17.5万公斤成 蟹，其中10万公斤由香港天龙公司收购后销往香港。当这批昔日的下岗工人、木匠、泥匠返回老家时，神气活现地开了8辆 崭新的桑塔纳轿车。崇明岛上轰动了，“蟹农大本营”陈家镇放起了鞭炮，村路两边围满了惊羡的人群，电视台也一路跟着采 访。

　　“在外地养蟹，我还要请一些当地农民做帮手，我们赚了钱，他们也增加了收入。”黄春说，“后来我还动员他们跟 我一起养，但这些农民祖祖辈辈在地里刨食，或者下湖捉点鱼虾，根本不会养蟹，不相信崇明蟹能在洪泽湖里长得大，我就把 崇明蟹苗无偿地提供给十几户农民，并把养蟹技术无保留地告诉他们，结果他们当年就获得了好收成。有一个叫刘培宽的农民 ，他是养过几年蟹的，但年年养，年年亏，伤心到绝望。自从我给了他蟹苗和技术后，当年就赚了10万元。”

　　据记者了解，崇明养殖农民与外省市合作的基本模式是这样的，以每亩50元至60元租赁水面，给当地政府带来直 接的财政收入。例如在江苏盱眙县管镇，养蟹就成为管镇及至盱眙县农业的一项产业，近3年来，新增了数百名养蟹人，通过 出租水面就增加地方财政200多万元，这对还没有一家工业企业的管镇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现在，我们崇明蟹已经爬到全国9个省(自治区)，涉及县市30个，湖泊43个。”袁会长扳着手指对记者介绍 ：安徽、湖北、湖南、江苏、河南、山东、云南，还有更远的青海、新疆。记者从一位水产专家那里了解到：崇明蟹“横行” 全国的生物学意义在于改善了中华绒螯蟹的品质，为河蟹在模拟自然状态下的产卵、育苗直至养殖作出了科学的尝试，并取得 了成功。比如在新疆博斯腾湖和青海可鲁克湖内养殖成蟹，这是中华绒螯蟹首次在高纬度、高海拔、高寒地区成活成长，并由 于那里光照时间长，气温低，品质特别优良。

　　如今，因市政工程、退还农田等调整，崇明岛内还留有9万亩水田，岛外为113万亩。以2003年为例，全县河 蟹产业总量完成1.04万吨，实现产值8.2亿元，河蟹的产值占整个渔业产值的60.6％，占全县农业总产值的22％ 。袁会长请记者算一笔账：“我们养蟹大户有53家，聘用农民工为1000人，帮助当地养蟹户有500多户，带出岛外工 作的有1000余人，岛外基地聘用当地渔民农民至少有1500人，加上这么多水面的租赁和设备配置、消费需要，对当地 经济的拉动也就可想而知了。崇明蟹在外地养大后，绝大部分通过铜川路市场和常熟宣塘桥市场返销到上海和江苏两大市场及 至港澳、海外，又拉动了消费，繁荣了市场。”

　　温馨镜头提升知名度

　　上周五下午，记者来到中江特种水产有限公司的养蟹基地，站在塘边放眼望去，视野开阔，一片白茫茫的水面倒映着 蓝天浮云，向远方的林带逼近。微风徐来，从东滩国家自然保护区飞来的灰鹭以优雅的姿势款款降落在水面上，细长的腿在水 中搅起微澜。这里是公司的700亩蟹苗培育基地，今年7月27日下午3点多，胡锦涛总书记顶着烈日来这里视察。

　　陆瑜至今都清晰地记得总书记当时问他的那些话。“他问我总共投资了多少，这些蟹苗养了多少时间，拿到外面去养 一亩放多少个，还有蟹苗的来源、模拟苗生产的条件，以及成蟹爱吃些什么料等等，问得特别细，也很专业。我估计他也知道 崇明蟹过去一直养不大，所以特地问了一句：崇明有没有大螃蟹？他在就蹲在地上，并从盆里捉一只小蟹苗细细观察。”

　　一只比纽扣还小的蟹苗在总书记的手指爬着，这个特写镜头通过中央台的传播，使全国人民真切地感受到一种亲切和 温馨。后来崇明的蟹农在外省市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崇明人真了得啊，连总书记都看上你们的蟹苗了。

　　陆瑜从塘里捉了几只蟹苗给记者看：“总书记在3个月前看到的这些扣蟹已经这么大了，再过些日子，它们就要闯荡 江湖了。”

　　陆瑜的中江公司目前在安徽、湖南、江苏的6个县7个湖泊共18.2万亩水面养蟹。在采访时他突然站停，很认真 地对记者说：“没有县委、县政府的支持关心，我们养蟹大户别想取得这么大的成功。”

　　“政府为我们撑腰”

　　陆瑜说的是真心话，相信也是岛上所有养蟹农民的体会。自从崇明蟹走出岛外，崇明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几乎每年要 外出考察，每次都是一把手带队，有时四套班子一齐出马，农委及河蟹协会精心组织安排。

　　“我们在外面养蟹，一开始是人生地不熟，对地方性政策和自然环境也不了解，很容易吃亏。当初崇明很多养蟹户不 肯出去，就是怕这些。而我们县委的领导去考察了，对方的领导也出面接待，我们腰杆挺了，面子也足了。要放在平时，人家 县领导会见我一个养蟹的农民吗？”黄春说。

　　“岂止是县领导关心？市委、市政府领导也经常来视察我们的养蟹基地。”袁会长说：“多年来，县政府对养蟹户的 支持是实质性的，比如在岛内，下调蟹塘的租包费，争取电价补贴等。再比如，去年蟹种资源费征收标准又下调了50％，免 征市场管理费，并对灾区养蟹户发放救灾补贴。我们农委在技术和信息上也给了很大帮助，特别是品牌推广方面，把‘崇明长 江水系中华绒螯蟹推介会’开到了北京，扩大了崇明蟹的知名度。我们协会还向市有关部门申报了一批重点项目，被批准的5 个项目就获得1675万资金。去年我们考察团对遭受特大洪灾、损失较为严重的洪泽湖地区的养蟹企业进行调研，并与江苏 湖管会、盱眙县党政领导交换了意见，要求减免资源费和养蟹水面包租费，后来对方很理解，给了较大比例的费用返回，这也 为加强合作及可持续发展创造了条件。”

　　据记者从各养蟹大户处了解，当地的治安状况如何，对养蟹业的发展至关重要。曾有多次，正是橘绿橙黄时，千里湖 塘里的成蟹壳硬了，该回捕了，当地农民抢先一步挑着箩筐、拎着蛇皮袋，甚至开着卡车来到湖边疯狂捕捞。他们从水里拖起 提笼就倒，倒满了就一声怪叫，作鸟兽散。蟹老板和雇工顾此失彼，眼看辛辛苦苦的养殖成果毁于一旦，呼天抢地也无人应啊 。真要是逮住几个，他们的喉咙比你还响：我们生于此，长于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湖里的鱼蟹人人有份，你捞我捞大家 捞！

　　后来通过崇明县委县政府领导多次与当地政府协调，当地警方多次围追堵截，现在各省的治安情况大有改观。

　　崇明县委书记龚德庆对记者评估崇明蟹“走出彼得堡”的意义时说：“崇明蟹已经成为我们建立优势农业，优化农业 结构的一个品牌，一只蟹成了我们的形象大使，崇明的知名度由此获得提升。在实施品牌战略的过程中，政府除了通过农委给 予蟹农政策、信息、资源、项目等方面的扶持外，考察团活动也就是为他们提供政府背景，这也体现了我们的服务意识。同时 ，我们通过与外省市的联系，增加了理解和合作理念，比如请他们来崇明多层次考察，增强互信和合作，就如何加强合作、实 现优势互补、资源共享进行磋商。”

　　刚获国务院批准立项的上海长江大桥和上海长江隧道将把宝岛和上海市区连起来，而崇明段的桥堍正好落在养蟹致富 的陈家镇，这里也是一城九镇的示范镇之一。想必新镇建成后，将对崇明的河蟹养殖产业带来更大的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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