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教育的上海之路

　　外滩记者刘牧洋胥会云／报道

　　杨文鑫兑现了两年前心中许下的诺言。

　　2004年8月5日那天，放暑假后的上海久隆模范中学内空荡荡的，杨文鑫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郑重地把375.5 元钱捐给了学校。这是他在易初莲花超市汶水店打工一个月、每天

工作14小时后的全部收入。

　　2002年，杨在这所中学读高二。他作出一个决定：哪天毕业了，就把自己赚的第一笔钱捐给母校。

　　杨对自己的母校一直心怀感激。这是一所免费中学，而若不是这所学校，杨文鑫将和许多家境贫寒的孩子一样，因贫 困而无奈辍学。杨文鑫的父亲早逝，他和母亲主要靠每月280元的低保生活。

　　但在久隆，杨受到了最好的教育。今年9月，从久隆模范中学毕业后的杨文鑫成为上海大学的一名新生。

　　在久隆中学，所有学生的经历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贫困。和杨文鑫一样，免费的久隆模范中学是他 们的希望所在。

　　一所免费学校的诞生

　　久隆模范中学位于上海闸北区岭南路115号。自2001年9月学校开学以来，久隆便因其“上海第一所免费中学 ”的特殊身份，而广受关注。

　　在久隆，所有就读的学生都享受“五免”：免学杂费、免书簿费、免校服费、免午餐费、免活动费和交通费。

　　但这免费的教育机会并非人皆有之。久隆中学只招收那些出身贫寒、家庭月收入在上海市贫困线以下或家庭经济特殊 困难的学生。在2001年上海市160万中小学生中，这样的特困生约占了2％—3％。

　　为多数人不知的是，这所学校的创办，最初仅仅是2001年2月、时任上海市市长徐匡迪在市十一届四次人代会上 提出的一个设想。在与闸北区人大代表谈到要搞好再就业工程话题时，徐匡迪说：上海不是没有就业岗位，而是就业者缺乏上 岗的竞争力。财政要拿出一块，资助贫困家庭的孩子上小学、中学、大学，从根本上帮助他们脱困。闸北区是否可以办所“免 费学校”，为困难家庭的子女造福？

　　久隆模范中学之后便作为政府实事工程的一个重要内容而迅速进入实施阶段。它从成立之初便是政府的全额拨款单位 。学校的办学经费、教师工资、福利等均由闸北区政府承担，此外，学校还成立了基金会，动员全社会力量给予资助。

　　闸北区还为这所学校配备了一流的教学力量，学校骨干教师多从闸北区各重点中学抽调而来。

　　2001年9月3日，投资1160万元、总占地面积11940平方米的久隆中学在掌声中揭牌。而从当年5月动 工修建新校舍，到8月学校建成，在原平顺中学旧址上修建而成的久隆中学，亦在上海办校史上创下了令人惊奇的“百日”建 校速度。

　　久隆特色

　　免费、专为上海市贫困学而办，久隆中学的特殊性，事实上使它产生了一种人文氛围，而这就象一个强大的磁场，吸 引着师生。

　　在久隆中学度过的三年令杨文鑫难忘。“最珍贵的是同学之间的情谊，其他学校有攀比之风，(但)在久隆大家就像 兄弟姐妹，互相照顾关心。”他说。

　　学校老师说，有两件事在久隆从来都不会发生：吵架打架和失窃。教室的门从来不用关，学生们从来不乱拿东西。

　　所有老师的评价则惊人一致。“孩子们真的很努力。”他们说，“久隆学生和其他高中学生的最大差别就在于能吃苦 、责任心强。他们有改变自身命运的迫切希望，会尽力做好每一件事，不会选择逃避。”

　　高三班英语教师戴丽新说，她班里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她检查作业时发现，有个女生作业本上的笔迹很幼稚奇怪， 完全不像原来的。戴询问后得知，那几天这个女生右手腕痛得厉害，但她不想耽误功课，便用左手一笔一划费力做完了作业。

　　令老师们自豪的是，第一届119名高中毕业生，在今年6月的高考中发挥出色，顺利升入大学，其中一本的比率高 达88％。

　　但相比于教学上的巨大成就，让学生们摆脱因贫困而产生的自卑，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化学老师时侠志说，有些学 生刚入校时不愿意戴校徽，觉得这是在对别人宣称自己家里穷，但后来发现大家都这样，渐渐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其实，在久隆中学创办之前，这种免费教育模式已在各地出现。1995年北京广渠门中学率先创办“宏志班”，而 后社会各界反响强烈，很多学校都出现了“宏志班”。2000年4月，北京宏志中学成立。这是全国第一所专门招收家境贫 困、品学兼优学生的完全中学，其拨款直接来自北京市政府。

　　“这种免费办学模式的推出，应该说体现了教育公平。但如果没有良性运作，就可能导致另一种不公平。一方面是依 靠政府力量人为集中教育资源，包括教师和资金，相应减少了对其他学校学生的投入；另一方面是这类学校规模得不到扩大， 城市贫困学生只能有极少一部分进入免费学校。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不公平的。”中央教育科学院教授陈如平说。

　　久隆模式能走多远？

　　今年9月19日新学期开始不久，久隆中学助学基金账户上又多了50万元——一笔来自上海新金浦服装批发市场的 捐赠。

　　这让全校师生们高兴了一阵。但对久隆中学的负责人来说，他们更关心如何把每笔捐赠都用到最需处。副校长张月华 告诉记者，久隆中学一年的开支上千万，而社会捐赠是政府拨款外学校的仅有收入。

　　从2001年的9个班到现在的28个班，三年中，久隆中学为1120名贫困学生解决了上学难题，但财政压力也 于日俱增。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宣传的降温，来自社会的捐赠已经放慢。许多企业已逐步减少捐赠数额，一些企业退出了捐赠行 列。

　　两年前的宏志中学已经或多或少地显露了这种财政窘境。到2002年，宏志中学收到的社会捐助仅为100余万元 ，尽管政府拨款逐年增加，但学校却开始入不敷出。2003年起，宏志中学取消了初中部，交由各个区县自行解决。

　　相比之下，久隆中学的情况好于宏志。张月华说，久隆的基金会里还有3000万元，至少还能撑上三年。但“情况 还会发生变化。”

　　“为填补外界捐助的数额，政府拨款就得越来越多，这对政府来说是个很大的压力。但不管怎样，政府不会放弃对学 校的拨款，再怎样也要把学校的运行维持下去。”闸北区教育局办公室主任陆国征说。

　　但陆同时表示：“这所学校很难继续扩大了，我们也不可能再开办一所这样的免费学校，至少闸北区没这个可能。”

　　对此，陈如平认为，应该对学校的成本效益进行研究。“经费来源应该多元化，除了政府拨款和社会捐助外，可以有 第三条、第四条路可走。比如，是不是让中学生也可以通过贷款读书，以后再还贷？这样就是政府和社会，家庭和孩子共同承 担责任。”

　　事实上，学生们早已有了这种责任意识。今年9月1日，一位父亲带着1000元钱来到张月华办公室，这是他刚获 得闸北区“关爱女儿好爸爸”奖的奖金。他和女儿就这笔钱的用途商量了一夜，后来一致决定把钱一分不留地捐到学校基金会 。

　　杨文鑫说，他已和母亲商量好，工作后，将把每年第一个月的工资都捐给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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