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
老栗是美术界对栗宪庭的简称，喊老栗不是因为栗宪庭真的有多么老，而是他温厚、宽宏、诚恳以及乐于助人的性格
，总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印象。所以，在美术界不管是老人还是新秀都一并喜欢称他为老栗，一来是为了表示亲近，二来也有
对他表示尊重的意思。老是一种资历，在一个尊老爱幼的国度里，老也象征了某种历史的高度。
说起老栗，中国美术界尤其是前卫美术界大概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作为中国现代美术的开拓者之一，老栗不仅早
在七十年代末就已介入了美术思潮，而且一直作为浪尖人物活跃到了二十一世纪。中国当代美术史上的诸多人物，比如早年的
罗中立，中期的丁方、王广义，以及后来的方力钧、刘炜等等，就都曾跟老栗的推介有过直接关系。难怪外界有人评论，老栗
这个人简直就是中国当代美术史的活化石。是的，中国当代美术史上像老栗这样的人物的确不多，虽然跟他一起早年介入现代
美术思潮，并为其摇旗呐喊的还大有人在，但太多人时过境迁后，都如过眼烟云，昙花一现了，而从头至尾坚持的似乎就只有
老栗一个。看来，老栗对现代美术的执著追求，不是一种简单的“玩票”，而是已经深入到了价值深层。无怪乎当代美术界会
把他视为精神领袖，把他看成“教父”式的人物。
我认识老栗，是在十多年前，记得是他刚从威尼斯回来，徐一晖带我去了他后海的家。那是老栗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正是那一年他把中国当代美术第一次带到了国际舞台上。可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后他的面色更憔悴了，头发和胡须也在一夜
之间泛起了银白。徐一晖说他可能是太操心了，我看着他，心里不由得肃然起敬，为他这个人，也为他那一代人所具有的历史
责任感。
那一年老栗刚刚四十五岁，离联合国规定青年的年限还差三年多，却早已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历史老人。
有人说在一个思想禁锢的国家里，人也很容易衰老。我想这话有一定道理，因为整体的社会缺乏活力，用青春赌明天
，赌来的往往还是一堵砖墙。顶多砖墙上会多写一句九斤老太说过的话：一代不如一代。
徐一晖叫我跟他一样喊栗宪庭为老栗，我没好意思，看着他满脸的沧桑与鬓霜，我联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都是历
史的老人，我们晚辈应该学会尊重。所以，我还是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栗老师。
后来我跟徐一晖等人搞了一个“艳俗艺术”，也算是成了美术思潮中的人物，也就自然而然跟老栗有了近距离接触。
那一时期，我们常常会跑到老栗位于后海的家，有时只是小坐，有时却会借宿。老栗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们沏茶倒水，有时也
会陪我们一起聊天，有时却是相互无言就这么愣坐着。我由此想到“有容乃大”的那句古话，想到老栗这个人的宽宏与奉献精
神，也就明白了他家一度门庭若市的原因。
不过，夜深人静时，老栗也会反映出他的另外一面。我记得在他家借宿，每到傍晚，当人去楼空之时，老栗说过最多
的一句话就是无聊。
我不知道后来老栗迁出后海，搬到宋庄小堡村，是不是为了回避鱼目混杂的人群？但的确自从老栗搬到小堡后，他家
的门客减少了，而老栗又欣然回到了一介平民的状态，娶妻、生子，过上了寻常百姓的日子。只是我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老
栗到后来要放出风来，说自己将告别美术思潮。难道鱼和熊掌真的不可兼得，得到事业就要放弃家庭，得到家庭就一定要放弃
事业吗?其实，老栗还真的不老，刚刚年过半百，正是厚积薄发之时，何以叹息日薄西山?
中国人真的太容易就老了。我不禁想起了西方的一些现代艺术大师，毕加索到晚年还在变化，还能流露出那种坚定的
眼神，可我们身边却太少发生这般奇迹了。是的，却道天凉好个秋，人生的秋天最容易感受到“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苍凉，但
我们不能忘了杜甫的下一句：“不尽长江滚滚来”。有道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人生的升华完全在于自己，在于自己
是否有着足够超越的能量。这话我自己想着，也还真想跟现在的老栗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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