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赣榆县纪委利用针孔摄像机拍摄干部违纪

爸爸，您成为明星了！ 向春／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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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报驻沪记者　徐楠

　　■编者按

　　本期时政版3、4版，报道的两件事有共性，一是都与电视镜头相关，二是都探讨管理官员之道。古往今来，如何整肃吏治，或许都是一个让人焦虑的话题。一个政府如何有效地

约束和激励官员队伍，一个执政者如何科学管理其下属，在中国当下的转型期，是一个颇具探讨意味的话题。

　　本期报道反映的两个举措，其做法或显得有些突兀，但其动机无疑十分善良。它们带给读者的思考或许是：在没有触及制度变革的大前提下，应该如何来提高依法行政意识和效率，改进作风，这些做法到底应该鼓励，还是适可而止？

　　镜头摇摇晃晃，先对准大门旁的牌子，停留几秒钟后拾级而上，来到一扇门前。先从木门上方的玻璃窗看进去，两个工作人员围坐着打扑克。

　　因为光线不足，镜头有些暗淡模糊，画面上，一个小小的红圈加在扑克的位置上。

　　随后镜头再摇下来，正对着门把手。门开了，打扑克的人站起来答话，红圈继续强调着桌上的扑克。

　　这是2005年4月，江苏省赣榆县自办的《聚焦优政》栏目播出的部分暗访摄录镜头。

　　这一期节目中，53名干部被曝光：有上班时间在办公室吃东西的、睡觉的、躺在沙发上的，还有打毛衣的、带小孩的、打扑克的，不一而足。

　　节目播出后，53名干部都受到不同程度处理，个人被罚款500元，单位和主管部门扣除“软环境建设保证金”，更有3人被免职，5人受党纪处分，39人停职待岗，1人被辞退，5人被通报批评。

　　这是江苏省赣榆县纪委的新创举，用针孔摄像机暗访干部违纪。

　　灵感来自《焦点访谈》　　

　　听闻记者来采访此事，县纪委常委、监察局副局长刘永绪稍显紧张，他说：“焦点访谈不是早就这样拍吗？我们就是受它启发的。”

　　自从几天前《扬子晚报》刊登了纪委针孔拍摄暗访的新闻后，就在网上引起热议，发言之热烈，让刘永绪颇为吃惊。

　　虽然口称“没有压力”，但在握手时，还是可以感觉到刘书记手心是湿的。他几年前就主持赣榆县客商投诉中心和行政效能监察中心的工作，这项引起注意的举措，正是由他负责。

　　“这一工作从2003年就开始了。”刘永绪回忆，中心当年购进价值2万余元的摄像机以及针孔摄录头，面向全社会征集了100多名行政效能信息监督员，他们可以对近百家单位进行暗访，并且将在机关看到的情形拍摄记录下来。

　　“招聘监督员时可真热闹，”刘永绪介绍，“消息公布后，一共600多人来报名，有群众，有70多岁的农村老党员，也有教师、工人，还有外来客商。”

　　一位腼腆的暗访员告诉本报记者：“我以前做生意，总跟工商打交道，觉得他们挺厉害，老像是要人求着他们，就报名来当暗访员。没算过一共拍了多少，反正拍完就拿来了。”

　　“选人时确定了几个标准，首先人品正派，其次考虑在各乡镇、各行业的配置均衡。”作为这支队伍的指挥者，刘永绪还特意作出了保密规定：“监督员身份高度机密，只有纪委副书记和我，以及中心另外一名主任3人知道，监督员之间也互不知情。”

　　监督员们上岗后，工作积极性很高，“进行了几十次暗访，光录像带就拍了十多盘。”从记者查看到的一些录像资料来看，暗访时间主要集中在2004年。

　　“暗访的感觉挺好的。”一位暗访员这样告诉本报记者，至于为什么好，怎么个好法，他答不出来，只是笑。

　　以前暗访的资料，行政效能监察中心并没有公开，此次进行系统整理后，挑出了53个典型问题曝光，按刘永绪的说法，目的是“借助公共舆论，推动治理机关病”。

　　毫无疑问这一措施很有效，这支活跃在干部们身边、机关周围的暗访员队伍，成立之初虽让干部们有些担心狐疑，时间长了也就放松了警惕。

　　这次集中曝光后，机关干部们顿时紧张起来，就连暗访员都承认，“现在越来越难拍到什么东西了。干部们都挺注意的。”

　　在街头随机走访时，记者拦住一位干部闲聊时，他表现得十分警觉：“你身上没带摄像机吧？”

　　纪委里的女强人　　

　　“针孔拍摄违纪干部，引起这么大反响，确实没想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中等身材的纪委书记耿婷芳显得娇小，说起话来语速快。

　　“我们现在很坦然，就让全社会去讨论吧，第一，我们严格限定暗访拍摄必须是在工作时间、在工作地点。这就是群众监督，和国家法律没有任何抵触的地方，第二，这不是我们的首创，黑龙江省早就这样做了，他们领导还把片子拿到中央电视台去播放呢，我们只是模仿而已。”

　　这位女纪委书记的办公室，门边墙上钉着一面镜子，下面的玻璃托台上放着护手霜、润肤霜和梳子，她是机关女干部们“穿衣服学习的对象”。

　　但她却是县里上下公认的女强人，温州客商周步道两年前与她相识，从此就用“雷厉风行”4个字来形容她。

　　按照县委书记孙荣章的说法：“这个同志一直表现出比较强的创新意识。”

　　这种创新，在耿婷芳就任纪委书记时就显露出来，赣榆县纪委曾拍摄过一部警世片《贪—悔—戒》，在这部片子里，原教育局长胡继禄在镜头下做着监狱工厂的手工劳动，面对话筒泪流满面。

　　除了胡继禄，片子还摄录了其他五六位服刑人员在狱中的状态。这是赣榆县纪委营造“大宣教”格局的一个办法--以本县落马干部为实例，让全县干部看到自己身边熟悉的人，枉法违纪所付出的代价。

　　有的案犯说：“我在这里6年了，80岁的老母亲一直以为我在深圳工作。”有的案犯说：“我现在就希望能回家，每天吃点稀饭就点咸菜。”

　　还有不止一位案犯面对镜头说，“感谢县委领导对我的关心”，“在此向组织、向检察机关对我的挽救表示深深的感谢。”而作为对积极配合的表彰，他们将在狱中获得适量加分。

　　拍摄完成后，片子在全县干部中广泛放映。基层干部说：“这个有用，真是有用！”

　　据介绍，这部片子涉及的服刑干部分别关押在省内多家监狱，在沟通方面下了相当的功夫，最后还是到省纪委开了介绍信，才得以顺利拍摄。

　　“创新”远不止这一个，赣榆县的领导干部们，每周都会接到纪委发送的廉政警句，纪委还向干部们发放“四大纪律、八项要求”提醒卡；全县科级干部每人自创或选取一句廉政格言，自己书写出来，纪委将其影印汇集成册，编出一本《自勉录》。“另外我们还在全社会推动廉政文化，到中小学去演讲，从小孩子抓起，”县纪委一位工作人员说，“如果给现在纪委工作打10分”，那么耿书记来之前“最多六七分”。

　　“创新，靠的是一种灵感。”谈起此次的针孔偷拍，耿婷芳解释，“我们也是被逼出来的--决定用暗访这种办法之前，我们刚刚在全县搞了‘事难办’大讨论，‘机关病’成了顽疾，一般的药已经没作用了啊。”

　　对于网上议论这一做法“治标不治本”，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龚伟当即反驳：“治标，也总比不治要强。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更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那么这种做法是否侵犯个人隐私权？当地一位官员认为：如果你总感觉到身边有“特务”，你心里会不会舒服？虽说现在讲的是严格限定在工作地点、工作时间，但万一扩大，就有点可怕了。

　　江苏省一位学者认为，这一做法无疑有些出格了，将管理的基础建立在“恐惧”的基础上，不是一件可取之事，究竟根本，管理之道应该以透明、公开、信任为基石。

　　纪委扩张

　　“创举”不断的县纪委，事实上从来离不开幕后的一个坚定支持者———县委书记孙荣章。

　　在讨论针孔偷拍举措时，纪委讨论后向孙荣章汇报，孙书记当即批示：“要把它办成赣榆的《大写真》(编者注：江苏省电视台一个纪实栏目，注重舆论监督)和《焦点访谈》。”

　　孙荣章2001年到任后，大力推动招商引资、企业改制、城市建设等市场化改革。也正是在其治下，赣榆县纪委的地位越来越突出，位高权重。

　　除了担任纪委书记，耿婷芳也分管对浙江省的招商引资。浙商的投资，占到赣榆外来投资总额的60%，地位十分重要。赣榆县一位干部说：“涉及到客商可能遇到的问题，某种程度上，找耿书记比找我们县长，解决得更快。”

　　温州商人周步道记得：当时他接待赣榆县前往温州的招商引资团，与纪检监察相关的干部有十几位，“介绍起来，这位是土地局分管纪检的书记，这位是建设局分管纪检的书记……”

　　各地的纪委，一般工作都比较清闲，而赣榆县纪委的工作人员往往向外人说：“我们越来越忙了。”

　　几年来，纪委的编制仅从40名增加到42名，耿婷芳说：“从大年初二开始工作，我们的同志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

　　纪委的主要领导，现在经常性地走访企业，如遇问题，由纪委出面，把客商和相关单位召集起来开会。记者在纪委的小会议室，就看到墙上挂着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送来的锦旗，上书“服务大局、优化环境”“衷心感谢纪律检查委员会”。

　　而县纪委下辖的客商投诉中心和行政效能监察中心，甚至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闹离婚的青年夫妇跑来求助———他们说问题在投诉中心、纪委这里解决得快。

　　当然也有一些问题，纪委难以协调到位，一位县委干部认为：“作为党的纪律检查部门，纪委并不是行政部门，没有资源能对相关单位作利益补偿。因此都只能上交到县委书记那里。”

　　在纪委相关领导的办公桌上，摆着一类专门的文件———“交办单”。编号从44到78的35份交办单，涉及九家重点企业，已经是第七次协调会议的结果。涉及到的问题，从流动资金困难到供水供电，无所不包。

　　“执行功能实际上不该它来履行，这是政府的事，但这也是赣榆特色吧。”纪委一位工作人员说。

　　赣榆县纪委的这种“扩张越位”，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纪委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在2004年的工作总结中这样写道：“纪委职能不断扩大，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政府职能。行政效能监察，纪委、监察局成为落实和监督的‘双向’主体，政府职能‘脱位、缺位’。”

　　不过孙荣章书记对此是肯定的，对于纪委的角色，县委书记孙荣章的想法很明确，“要把纪委树立成品牌，”孙书记认为，“组织部管用人导向，纪委管干部引导，这两个部门在激活干部队伍这方面，作用很大。县委最大可能地支持他们的工作，当然，前提是围绕县委的中心工作，要是背离了这个中心，也不可能支持它。”

　　为了加强纪委的权威，赣榆还制定了“即查即纠”的措施：凡是纪委查实、涉及组织处理的，组织部门在三天内必须拿出组织处理意见。这项措施，被当地不少干部称为“尚方宝剑”。

　　从记者获得的数据来看，2003年赣榆县共查处违纪违法案件195起，处理副科级以上干部8人，2004年查处案件218起，处理副科级以上干部11人。

　　“围绕中心工作，这是纪委所有职能的核心。现在，经济发展不但是孙书记工作思路的核心，是我们全县的工作中心，也是全党全国的工作重心。”纪委书记耿婷芳说。

　　孙荣章在主政赣榆后，提出了“廉政”“勤政”再加上“优政”，名为“三政”，连续三四年，春节过后第一次由县委书记亲自召开的会议，都是“三政”教育大会。

　　“三政”由此成为县纪委对全县干部的要求。在赣榆，记者随机访问的普通干部，都对“优政”的解释倒背如流。县政府一位干部认为，“孙书记在赣榆树立权威，纪委立下了汗马功劳。”

　　对于县委书记孙荣章的思路和工作力度，耿婷芳十分推崇，她的评价是“双百分”。

　　而孙荣章对纪委工作的打分是“95分以上”。不足的5分嘛，是“将创新工作进一步制度化还有待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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