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路易吉-贝利尼:600年欧洲收藏世家最后的传人

　　贝利尼家族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私人收藏家族，是文艺复兴时期富可敌国的美蒂奇家族的表亲分支。该家族在纽约、伦敦、摩纳哥、威尼斯、佛罗伦萨拥有五座私人博物馆和近两万件艺术珍品，藏品从乔托的壁画、米开朗基罗的雕塑、达·芬奇的油画，到哥特式的挂毯和桑索维诺的木雕衣橱，古希腊、古罗马以及中国等各个历史时期的文物无所不包。

　　1 月5 日，路易吉·贝利尼(Luigi Bellini) 亲临上海参加“意大利绘画400 年—

贝利尼博物馆藏品展”展览开幕式，本报记者专访了这位贝利尼家族的第十七代传人，请他讲述自己家族600 多年的传奇。

　　文/ 杨圣捷 图/ 彭辉 贝利尼博物馆

　　B: 外滩画报

　　L: 路易吉·贝利尼

　　B: 什么时候抵达上海的?

　　L:1月5 日。

　　B: 你住在哪里?

　　L: 明天广场JW 万豪酒店49 层楼的单人间。这里与上海美术馆离得最近。

　　B: 在上海的行程怎么安排的?

　　L:1月6 日参加画展开幕式，然后同刘海粟美术馆谈一些业务合作，不久的将来我要组织一些中国书画艺术家去佛罗伦萨办展览。

　　B: 工作结束后，会去哪里消遣?

　　L: 我每次来中国都要买好多东西，回意大利时每次都会增加一个大箱子，所以这次我带了个空箱子来。

　　B: 夜生活准备怎么过?

　　L: 吃!

　　B: 在哪里吃饭?

　　L: 医生叮嘱说不能吃午饭，因为我太胖了，而且身体也不好。但是到了中国我就管不了这么多了。来上海的第一顿晚饭是在国际饭店吃的，接下来应该会去很多中餐馆吃。他们告诉我云南路、黄河路不错，我都想去瞧瞧。

　　B: 最喜欢上海的什么地方?

　　L: 黄浦江。她让我想起佛罗伦萨的阿尔诺河，我和我太太的爱情便在那里酝酿。我也相信黄浦江是上海许多家庭建立的见证。

　　B: 对上海感觉如何?

　　L: 这是我最喜欢的中国城市。因为我那92 岁的老父亲在佛罗伦萨，我必须陪在他身边。但等他过世之后，我想到上海买一套房子，并把家庭成员都接到上海来住。

　　B: 现在还在不断地收藏艺术品吗?

　　L: 当然，这是我的工作。不然我就会和世界脱轨。

　　B: 你对中国的当代艺术感兴趣吗?

　　L: 一点也不。我还是喜欢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中国古代书画。

　　B: 结束上海的预定行程之后会去哪里?

　　L: 每次来中国我都会待半个月。这次离开上海后，我要去北京谈一些合作项目，再到云南去谈一些事情。不过都不是玩，没意思。

　　B: 什么时候离开上海?

　　L: 大概在1月11日。

　　这位欧洲最显赫的收藏世家的传人，穿着随意，在酒店也是住单人间。唯一让他难以抵抗的是中国美食上周四的展览开幕仪式上，路易吉·贝利尼站在印有意大利国徽的旗帜前，宣读意大利总统府发来的贺信。路易吉说:“这面旗帜代表着总统本人，就好比中国古时候的上方宝剑。”

　　路易吉·贝利尼出生于

　　这位欧洲最显赫的收藏世家的传人，穿着随意，在酒店也是住单人间。唯一让他难以抵抗的是中国美食，他说:“要不是约好采访，我还要去云南路吃一顿。”

　　路易吉现任欧洲统一联合会主席、意大利天主教民主党副主席。虽然从他现在肥硕的体型，已经很难想象年轻时的样。但他曾经当过飞行员，擅长潜水、射击和滑雪。

　　路易吉是独子，从小接受严格的家教。“我的童年一点也不开心。我两岁的时候爷爷就对我说，如果要出门玩，就必须

　　从几件艺术品中鉴别出赝品。我从3岁起，开始接触艺术史，在接受正规学校教育前，我已经把艺术史研究得非常透彻。”

　　传统的家族教育使路易吉成为了一名出色的鉴赏家，他说，“艺术品就像女人，不仅要看，更要去触摸，这样你的热情才会迸发出来。”

　　贝卢斯科尼是我的最大客户

　　16 岁时，路易吉第一次显露了贝利尼家族独一无二的天赋。那年，他去罗马旅游，在文物市场上看到一组6 幅将近两米长的绘画，直觉告诉他这是一组很伟大的作品。摊主开价100 万里拉，但当时他身上没有那么多钱。于是路易吉回家，偷偷拿了父亲的一张支票，写了100万里拉，再次去罗马将画买了下来。“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扬言要杀了我，并把他买的破烂烧掉。但是等他看到我买回来的‘破烂’后，他兴奋地大叫: 我的孩子是个天才！原来，那组作品是丁托雷托的作品。这是我第一次凭借着自己的判断买艺术品。”

　　1970 年代，路易吉被意大利总统委任为“共和国总统府文化顾问”他自认这是一生中最为荣耀的事情。与总统的亲密关系使他被称为“离总统府最近的人”。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是众所周知的超级球迷，路易吉说:“其实他是我的最大客户之一，收藏艺术品才是他最大的嗜好。当然，他是意大利最有名的球迷，但他更是为了赢得更多的选票，用足球收买人心。

　　不然，如果宣称自己也是个收藏迷，他就要给每个意大利人送一件艺术品，那就承受不起了。”

　　路易吉甚至在委内瑞拉担任了四年国家发展部委员会主席。“委内瑞拉天主教民主党主席卡洛斯是我的一个大客户，我们保持着愉快的朋友关系。他担任总统后，便邀请我担任他们国家某个部门的领导人。我欣然答应。”

　　路易吉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许多人都幸灾乐祸地嘲讽，这意味着贝利尼家族将就此完结。路易吉说:“在意大利语

　　中‘人’只有一个单词，虽然从男人角度来说，到了我这一代就算终了，但我有女儿，她们也非常热爱艺术品，完全可以继承家族的事业。”路易吉还信誓旦旦地说，他想把自己26 岁的大女儿许配给一个中国人，这样家族的发展可以更好地延续。

　　美蒂奇家族的分支

　　15 世纪末的一天，一位名叫贝利尼的意大利贵族站在威尼斯港口，从望远镜里向远处眺望。突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艘商船。当时在意大利，只有威尼斯共和国进行着海上贸易，来自埃及、印度和中国的商船穿梭往来。贝利尼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他告诉身边的儿子:“这艘就是从希腊开来的商船，船上有15 万件古希腊的雕塑，但是懂行的人告诉我，只有4 件是非常珍贵的。”最终，老贝利尼买下了一件在当时并不算十分有名的古希腊文物，从此，天生喜爱艺术品老贝利尼再也控制不住收藏奇妙物品的欲望。

　　将近600 年后，这位老贝利尼的17世孙路易吉·贝利尼告诉记者:“中世纪时老百姓关心的只是吃饱穿暖，只有少数文物研究者和有钱人才会收藏艺术品。”随着收藏越来越多，1495 年老贝利尼在威尼斯建造了第一座贝利尼博物馆。

　　如今，贝利尼家族已在纽约、伦敦、摩纳哥、威尼斯和佛罗伦萨拥有了五座私人博物馆。

　　公元17 世纪，威尼斯发生动乱，贝利尼家族举族迁往佛罗伦萨。佛罗伦萨贝利尼博物馆位于阿尔诺河畔的这座建筑，始建于1704 年，本身也是值得称道的艺术品。路易吉·贝利尼说:“我的老祖宗老马里奥·贝利尼与拿破仑以及他的妻子路易莎都是好朋友。拿破仑非常疼爱路易莎，当路易莎对拿破仑说要在佛罗伦萨安个家时，拿破仑就选择了这所房子。”

　　路易吉·贝利尼介绍说，佛罗伦萨博物馆的展厅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红色壁毯: 壁毯上端是两个憨态可掬的圣童，他们一起托起装饰有佛罗伦萨百合花的花冠，中央五颗红色的果实围成环形——这是美蒂奇家族的标志性图案。路易吉说:“作为佛罗伦萨的统治者，美蒂奇家族供养了大批艺术家。他们发掘了米开朗基罗，又援助了拉斐尔，使欧洲文艺复兴的艺术之花得以盛开。我们家族又是美蒂奇家族的表亲分 支，所以他们所供养的艺术家也经常为我们家族服务。”

　　在绵延至今的贝利尼家族中，有骁勇善战的将军，有郁郁寡欢的诗人，还有虔诚单纯的牧师和传教士。“艺术家们给我的祖先们画肖像，他们有的喜欢披着战袍，有的喜欢身穿教士袍，有的喜欢做沉思状。有一位特别有趣，他是一名传教士，总认为人死后会变成一棵松树，于是他的肖像总是和松树有关。”

　　当然，作为声名显赫的欧洲艺术品收藏世家，他们的族谱中最盛产的还是艺术家：如威尼斯画派创始人雅克布·贝利尼、贞提尔·贝利尼和乔凡尼·贝利尼，悲剧歌剧典范——《诺尔玛》的作曲者文森佐·贝利尼。

　　家族遗传: 天生对艺术品敏感

　　贝利尼家族初到佛罗伦萨，便被封为大公，于是以大公的名义向社会广泛收集珍贵艺术品和文物。历经数百年，博物馆中收藏了5000 多件“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雕塑、家具等各种艺术品，此次上海美术馆举办的“意大利绘画400 年”的展品出自该馆。

　　但是，如果只是单纯靠金钱，无论如何不可能收集到这么多艺术珍品。路易吉说:“我们家族的祖先对于艺术品，有与生俱来的敏锐观察力。”

　　路易吉的爷爷曾经对他讲述过一段收藏经历:“1910 年的一天，我爷爷在拍卖行看到一堆瓷器，有100 多件。因为瓷器比较陈旧，当时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爷爷凭借经验则认为这些瓷器非同寻常，但是他带的钱只够买两件，于是他想了个办法: 他先买下两件，出门便转手卖掉，回来又买了4 件，出门再卖掉，他拿着赚来的钱回来又买了8 件，再次出手，回来再买了20 件，等将这20 件卖掉之后，他就把剩下的几十件瓷器全部收入了囊中。要知道，他几乎没有花一分钱。”

　　“我父亲马里奥对艺术品的敏锐嗅觉，是家族中最优秀的!”路易吉说“: 1930年代，他有一次去巴黎出差，闲暇时在街头散步，在一家画廊的橱窗里看到两幅非常普通的油画。但他发觉这两幅油画的画布比一般的画作要厚许多，职业经验告诉他，这是有些人为了保存值钱名画把廉价画贴在名画前面。画廊的开价一点也不高，我父亲买回家打开一看，天，是两幅提香的画!”

　　马里奥的另一次经历，在世界收藏界中广为流传。路易吉说“: 还是在1930年代，父亲发现当地教堂里有一幅乔托的作品，他非常喜欢，连续半年天天去那里欣赏。有一天教堂的牧师对父亲说，如果愿意出1000 万里拉就可以卖给他，但必须拿一幅复制品来代替。我父亲立刻就拿着一幅赝品来到教堂。交易过后仅两个月，牧师就找上门来，因为事情泄露，父亲必须把原作交还，但是钱已经被牧师用掉了一些，还剩800 万里拉。父亲又把东西换了回来。等那位牧师死后，父亲告诉我，他第一次其实并没有把原作带回家，因为他预感到牧师会反悔，而第二次才真正地

　　把原作和复制品来了个对换。”

　　被人说“你们家骗了好多人”时，路易吉狡猾地说:“我们可是守法的好公民，乔托的那幅画可花了我们200万里拉呢!”

　　收藏者，修复者和艺术支持者阿尔诺河见证了贝利尼家族数百年的艺术传承，也经受了无数次战争的洗劫。

　　路易吉说:“经过我爷爷、我父亲和我三代人的大力保护，我们家族的藏品才得以部分保全。但是18 世纪之前，战争加上偷盗，遗失了很多藏品。当时没有记录的技术，所以我们后人也不知道丢失了多少东西。”

　　说起战争，路易吉便用两手蒙住眼睛，“这是我最为心痛的事情。” 路易吉说，“没有一个世纪是没有战争的，20 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差一点就把我们家里的藏品付之一炬。”

　　一战时期，马里奥·贝利尼把许多藏品存放到郊外别墅的地窖中，并把房子封得严严实实，路易吉形容它“就像法老的金字塔”。二战期间，马里奥把250 幅油画放置在当地老桥附近的城堡中，“没想到德国人把老桥周围的建筑都炸平了，那些油画也完蛋了，父亲说，当时飘下来的碎片最大的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他站在废墟边哭了好久。”

　　路易吉说，“德国人从我家抢走了好多艺术品，他们挺懂行。”马里奥曾经告诉路易吉，必须把修复工作做到精益求精，留存的文物已经不多了。路易吉说:“在我爷爷那一辈以前，就已经非常重视修复工作了。从我爷爷开始，修复工作正式纳入博物馆经费的支出中，爷爷当时有40 人的艺术品修复队伍。我父亲正逢战乱频仍的时期，他有好几支修复团队为他工作，现在家族中大部分的藏品都是那个时期修复的。”

　　迄今，贝利尼家族已经修复了一批珍贵的艺术作品: 提香的十二幅“战马”系列油画画作、乔托的“圣母、圣子与圣灵”系列壁画和拉斐尔的“圣母”系列等等。路易吉说“: 我沿着祖辈的道路，开办了专业的文物修复学校，培养修复队伍，对我的家族乃至世界来说，这都是必须的。”

　　除了收藏、修复古典艺术作品，如今贝利尼家族还是意大利当代艺术家的有力支持者。他们举办各种展览会，使一批又一批年轻的当代艺术家被公众认可。莫迪里亚尼、麦达尔多·罗索、赛万利尼、博拉这些意大利当代艺术界中响当当的名字，最初也是受到了路易吉的支持和积极推荐。路易吉和他92 岁的父亲马里奥作为贝利尼家族的现任“掌门人”，无疑是欧洲文物收藏界中的翘楚和权威。

　　近300 年来，贝利尼王朝始终秉持“艺术是所有时代中最美的旋律，文化是一个民族记忆和历史的生命线”这个信条。除了以“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为主打之外，从马里奥开始，贝利尼家族的视线也投向了中国。20 年前，路易吉踏上了这块神秘而古老的东方大地。“中国数千年的历史留给我们许多丰富的艺术作品: 陶瓷、玉器、象牙、青铜器、印刷以及书画。这些我家里都有收藏。”路易吉说，他最喜欢14 世纪王桢的《家书》，由此他喜欢上了茶道。不久，路易吉还将出版一本关于中国文化与经济现状的书。

　　相关专题：外滩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