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近和太远都很受伤

　　我们不去认识邻居，却去关心搭不着界的歌星生子。电信公司宣称“让一切自由联通”，世界却八卦地联通着。回归 地球村1.0，还是升级到地球村3.0，Whoknows?

　　文/肖锋 图/CFP

　　终于，分众传媒凭掠夺楼宇公共空间而登上美国纳市中国概念第一股，大把的钞票

哗哗流入江南春们的口袋。美国人 有句口头禅“Givemeabreak!(得了吧！别烦我！)”，意即给我点空隙(break)，可中国的楼宇广告和 交通移动广告们从来不给你一刻break。

　　平心而论，三十年来，中国人的个人空间总量空前增加了，对个人隐私的侵害也变着花样地加剧了。今天，再穷的穷 光蛋都可宣称自己有隐私，只是不值钱。值钱的是名人的隐私。真版“史密斯夫妇”干脆索价500万美元将新生儿玉照卖给 传媒，再捐儿童基金会。中国的王菲却被狗仔追得东躲西藏，还逼疯了前夫。名人隐私可卖大价钱，其潜规则是，隐私换名声 和钞票，条件是失去安宁。失去部分隐私只是名人们博取名利的副产品而已，没什么可抱怨的。

　　传媒先知预言，人类终究会回归部落生活。电子科技使人类变成包打听和搜索狂。谷歌这样的互联网技术更是将这种 “包打听”业务升级一万倍。但我们真的想升级到地球村3.0吗？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些小抽屉

　　一个美国三口之家的晚上，每个人回家只是喊个“HI~！”就扎进自己的空间，一家之主在打电话，一家之煮在看 连续剧，孩子则在发电邮或用Skype聊天，同一个物理空间却分处不同世界。一个中国三口之家的晚上，父母轮流看着孩 子做“课外加餐”，小东西心里却琢磨着如何弄到《魔兽世界》里的新装备。

　　如果把小孩内心隐私比作小抽屉，那么中国小孩随年龄增长内心的抽屉是全球同龄群中最多的，层层叠叠，学者分析 这是导致中国小孩爱说谎的一大原由。高科技让这些抽屉升级换代。过去，小女生的日记本老妈子是一定要审查的。现在，网 上的空间多得很，从QQ到博客。再也无需锁日记本了。如果被发现网恋，会甩出一句：“你懂吗，这叫解压呢”。

　　隐私也有负担的一面。因为内心隐私无法告解疯了或自杀的大有人在。《罪与罚》的作者说：“假如没有上帝，我就 什么都可以做。”基督徒向神父告解，我们则向组织告解。当然那是过去，现在你尽可放到网上去，把内心沉重的隐私负担卸 载。就像小孩子发现天大的秘密，到山里找个树洞埋起来，隐私也有个人不能承受之轻。

　　问题出在，人人都想当神父或组织领导，要你向他或她告解。个人空间增加归于科技，个人空间侵害也归于科技。在 单位被领导或老板监视，在家里被老婆或老公监视，或反过来你监视他们。没有查不到的电话单子，没有追索不到的网页记录 。收到短信赶紧删掉。于是我们想到逃。逃是人类永恒主题之一。归隐山林、笑傲江湖不仅是所有武林人士的终极理想，也成 了我们常人的奢望。现代人苦苦相逼，像《手机》里费墨老师说的，“太近了，近得都喘不过气来。”

　　要地球村1.0，还是地球村3.0

　　城市人手机里纵有一千个电话号码也没有一个邻居的。假如突发急病，第一个赶来的可能不是邻居而是远在城东的老 友。

　　地产商想方设法让户型隔离。我们贪图这种隔离。试想一栋30层、一层八户的建筑，二百多户人家一齐进餐、睡觉 、做爱的宏大景观。如果把小小隔层这么一撤，戏剧性场面就出现了。这或许是现代人渴求隐私的主要理由吧。而这，在四世 同堂的大家庭年代是不可思议的。未来的大创意是，住宅按趣味相投来选择，而不是房价、地段，这样相同羽毛的鸟儿们就能 飞到一起了，隐私可以某种程度上共享。

　　现在只有北方城市或小城镇还保留着部落时期打听家长里短的习惯，但谁家有点什么事整条街尽知的年代一去不复返 了。像广州、深圳这种地方，只要一下火车或飞机，你能钻进水泥壳子立马消失掉。所以这样的城市也是逃犯们最理想的隐藏 之地，无政府主义者的天堂。 “无关我事”是粤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手机里时常收到这样的短信：“我公司提供债务追 踪、公司寻址、包二奶、前度女友调查等业务，请与李生联系136XXX……”。这种业务好像补足了这座城市的某些市场 空白。

　　互联网正在培养一心多用的一代：办公室白领们一边在MSN一边在打文件，同时听着iPod。每个人自有一番小 天地，工作场所就是这样分裂着。我们满足于这种分裂状况。物理世界越来越走向隔绝，虚拟世界却越走越近乎。人类朝向“ QQ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地球村3.0进发。未来的博客可以附加音乐、香气甚至体温，只是那时的老徐博客你再贴 身也仍然是虚拟的。

　　社会空间碎片化、也私密化。我们只关心跟自己有利害关系的人或事。在《时代》周刊今年的“100个世界最有影 响力的人”专辑上，一个另类榜单宣称，这个世界上排行前三的最有影响力人是“我老爸、我老妈和我老婆”。

　　现代人跌入叔本华形容的“豪猪困境”，太远觉得孤独，太近又扎得慌，太远和太近都很受伤。生命进化了亿万年才 有了猿类，而由猿到人也走过一百万年的历程，可都市的出现不过是近一二千年的事。我们本性上是合群动物，逃避自由比渴 望自由的愿望强烈得多，只有逼急了才会有“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冲动。

　　按哈耶克的说法，“如果有一些全知全能的人，他们不仅知道我们的现在需要，而且知道我们将来欲望，那么自由就 没有地盘了。”如果真有这样的全知全能者，我们愿将全部隐私都交出去。上帝抛弃了我们，或我们抛弃了上帝。于是，问题 变成了一边抱怨隐私被侵犯，一边自己想当全知全能者，利用隐私实施控制与反控制是现代人热衷的日常游戏。如是，人可双 面定义为“隐私动物”和“侵犯隐私动物”。公共场所需要你我他之间的1米黄线，私人空间又是那样渴望相互拥抱。参照二 千多年前老子的教诲，或许我们需要重新丈量彼此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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