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幸福：“民间信访局长”的村官生活

　　本刊记者/赵晓秋

　　人物简介：王幸福，53岁，河南省宜阳县高村乡鲁村一名普通农民。在宜阳老百姓眼中，王幸福是一个闯荡“江湖”的侠义之士。2002年他历时9个月、耗费2万多元钱，秘密调查揭露了宜阳县三级干部参与暴力向农民征收农业税的事实。2004年6月，王幸福的这份震撼人心的暴力征税调查报告公布，这份报告不仅给他的乡民们带来了福音，也引来了农业部下

发的《关于切实加强监督管理，制止向农民乱收税费的紧急通知》(本刊曾于2004年8月下半月刊以《一个农民的暴力征税调查》给予报道)。

　　可以说，这份调查报告让王幸福几乎“一夜成名”，当时全国有300多家媒体报道了王幸福和他做的调查，因此王幸福也被称为“中国最著名农民之一”。

　　2005年5月4日，被人们美誉为“民间信访局长”的王幸福竞选他所在村的村委会主任，并以1009票的高票当选为宜阳县高村乡鲁村村民委员会主任。

　　2006年6月9日，做民间调查、喜欢“告状”的王幸福又为了一份调查报告来到北京，这次他把调查的矛头指向了河南宜阳教育乱收费问题。

　　“为民请命，替弱者说话，我认为自己就应该做这样一个人。不过，现在第一要务还是要带领村民致富！”半年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王幸福的语气里还透露着志在必得的锐气，听不出半点沮丧。

　　而如今的他比以前要消瘦得多，“自从当了村主任后很少出门”的王幸福此次暂放下村主任的工作赴京，是因为自己在当地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不知道是不是烈日炙烤的原因，王幸福显得非常的疲惫甚至有点沮丧，因为此次的教育收费调查报告没有取得他预想的“轰动”效果。对于王幸福来讲，2004年，自己的一份调查报告让全国300多家媒体关注的盛宴时代已经不在。

　　竞选

　　对于村委会主任的期盼，王幸福已经渴望了10年了。

　　位于豫西丘陵区的宜阳县，十年九旱，三山六丘一分田，是国家级贫困县。而王幸福所住的鲁村则是这个国定贫困县有名的“乱村、难点村”。全村有511户2317人，辖鲁村、满丰凹、下凹、艾凹、下周峪5个中心片，是高村乡人口最多、居住最分散的行政村。据宜阳县民政局一份材料披露，由于居住分散，鲁村集体利益淡泊，小团体之间拉帮结派，相互攻击拆台。宜阳县第一、第二届村委会干部都由乡里任命。1998年底，第三届村委会换届，由鲁村村民民主选举。王幸福积极参加村委会主任一职的竞选。但这次选举流产了，鲁村自此无村官，村委会工作由村党支部代理。

　　据当地村民和乡干部介绍，由于没有村委会，鲁村的多项工作受到严重影响。村民们反映村务不公开，村支部私自将村集体的土地以每亩每年15元的超低价承包给了内部人。1998年，洛阳市某单位曾出资8万元，为鲁村援建了水利灌溉设施，但是没过多久，水管被人偷走了，变压器莫名其妙地丢了，村民们反映多次也没有人管。

　　2004年，王幸福的暴力征税调查报告让他成了“名人”，2005年1月，宜阳县农村第三次村委会换届选举工作展开，王幸福准备参加竞选他所在的鲁村村委会主任一职，当地县、乡领导了解到王幸福的意图后，表示支持，双方决定共建和谐社会。

　　2005年5月4日选举当天，王幸福早早起了床，理了发，换上了西装，平时爱穿布鞋的他，那天还特意穿上了皮鞋。就在这一天，他以1009票的高票当选为宜阳县高村乡鲁村村民委员会主任。

　　“力争村长整十年，意为富民非羡官。长恨邪恶阻义道，冲天正气遭埋淹。独斗奸吏心喋血，不惜倾家历风险。精诚所至器终成，金石为开珠光灿。受众拥戴遵民愿，大展蓝图夺桂冠。少数人富不足赞，誓将共富换新天。”这是王幸福在5月4日竞选村委会主任成功后，写下的《当选村长抒怀》一诗中的豪言壮语。

　　当天，王幸福意气风发地宣布，他上任后将“烧”“三把火”：把鲁村从落后村、混乱村变成法制村、文明村。近期必须为群众办几件实事。第一，要根据国家创建村村通扶持政策，先搞好各自然村的道路建设，将5个自然村全部用水泥路连接起来；第二，要搞好农田灌溉水利配套设施和人畜食用水设施，要让村里的每户人家都吃上自来水；第三，做好各自然村学校的危房改造建设，让村民的孩子都能就近上学。

　　“我跟乡领导说了，我要把鲁村建成宜阳县的民主管理示范村。我当选村长的意义跟别人不同。这个不同，一要体现在公共事务、公益事业上，二要体现在依法治村、民主管理上。再也不能‘干部不清白，群众不明白’了。我们要政务公开、财务公开，自觉接受村民代表的监督；要把鲁村从落后村、混乱村变成法制村、文明村——如果我不这样搞，就丧失了王幸福当村长的意义了！”

　　就在王幸福有了真正的“事业”后，他的爱情之神也降临了——在王幸福出名后，一个比他小12岁的山东女子慕名而来，表示愿意与多年单身的王幸福结为夫妇。2004年9月22日，王幸福和她领了结婚证。

　　在外人眼里，双喜临门的王幸福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然而，事情远没有想像得那么美好。在当上村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王幸福再次深深感受到了命运对他的“嘲弄”。

　　被打

　　“我被恶势力打了。三个打我一个，打了近50分钟，要不是我有些拳脚底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尽管离被打的日子已经4个多月了，但王幸福还是清楚地记得2006年2月20日晚上5时许发生的事情。这次被打让王幸福一直耿耿于怀，也成为王幸福几个月以来不得不面对的尴尬伤口。

　　在王幸福的记忆里，三个人到他家以后，没说几句话就动起了手，一个人掐住他脖子，另外两个人帮忙把王幸福放倒在地，随后三个人拳打脚踢。王幸福凭着自己有一点功夫底子拼命抵抗，但最后他只能护住自己的脸。

　　当三个打手扬长而去以后，王幸福打了个电话给乡党委书记汇报情况，随后他被书记送到了医院。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挨打，王幸福很清楚。他在接受南京一家媒体的采访时说，在竞选村主任期间，自己拿出积蓄为村子修了一条水泥路，但是由于外在的阻力，始终没能进行下去。因为在竞选村主任的时候他得罪了一些人，在王幸福的施政过程中，有些人总是暗中“使绊子”，修路时，王幸福号召村民出钱出力，这些人便暗中传谣言说王幸福非法集资，使得一些规划无法顺利实施。

　　王幸福说：“因为那些谣言，我决定筑路基的钱由村财政支出，因为本来只差几千块钱，而村里那部分集体承包田正好到期，再次找人承包可以收到1万多块钱。那个打我的人就是前一期承包人，他没有把承包田上交，而直接转手包给了其他村民，导致村里平白无故少了那么多钱，我就和村委会商量把他给撤了职，还在村里贴了布告。”

　　据王幸福介绍，他曾经担任过武术教练的经历让一些想对他动手脚的人很是忌惮，但这次的打手却不是普通人。“那人有过案底，村里人以前都很怕他。这次我公开撤了他的职，他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王幸福分析说，“凭他一个人也不敢轻易动手，包括他私分集体承包田的事，都是受人唆使的。”

　　尴尬

　　事实上这个时候，王幸福施政的阻力已经在当地显现，他这次被打则使矛盾被激化了。

　　“说实在话，农村的情况真是太复杂了。”一年多的村官生活让王幸福感慨万千，本来以为村官很好当，干好几件事情就可以了，哪知道事情千头万绪。王幸福说，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去乡政府开会、制定村级规划、处理村务、协调纠纷等等，还要对付一些恶势力的破坏，王幸福体会到了一个村官的艰辛和繁忙。

　　其实王幸福的“施政”之路不仅在基层遭遇阻力，2005年12月20日，在第三届中国村官论坛上，湖南农业大学博导邹冬生教授也“毫不客气”地向这位“中国最著名的农民”泼过一头冷水。那时，来自海峡两岸的村官和专家在论坛上纵论“三农”问题，这是王幸福上任以来首次受邀参加论坛交流。

　　论坛上，邹冬生教授在听完王幸福的施政过程后，直截了当地评价王幸福当村官“不合格”。邹冬生认为，王幸福的一系列行为虽然值得赞扬，但是，一个合格的村官不应当只是靠热情，而应该有严谨可行的规划和实施方案，才能够带领大多数村民走出一条长久发展之路，共同致富。

　　可以说，在王幸福当上村主任半年多后，他的事业就陷入了困境。而这时，让王幸福感到更加沮丧的是，他的爱情也迎来了冰封时刻：那个从山东远嫁而来的女子去年离开了他。“我们本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当时嫁给我是一时冲动，而她的前夫依然深爱着她，既然这样，我只能成人之美了。”王幸福无奈地说。

　　2005年10月24日，王幸福和那个山东女子正式结束了一年多的夫妻关系。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7月下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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