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狼口夺驴大战

　　——贯彻《野生动物保护法》之珍奇镜头

　　特约记者/苏殿远

　　内蒙古策克草区的畜牧大户朝克图与儿子格木为了保护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野驴，在野外与狼群进行了3天动人心魄的 激战，同时也与野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这里是我国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额济纳旗东北的策克城。策克离中蒙边界只有四五十里，多年来人和地祥、草畜 两旺。于是，一头头蒙古野驴，从蒙古人民共和国诺彦一带，穿越边境，跋涉到额济纳旗策克附近的绿洲、泡子和纳林河找水 寻食。

　　野驴受生存环境威胁进入策克草区，策克百姓很同情，当地政府也号召牧民注意保护，但野驴却给策城百姓带来忧愁 。因为野驴是野狼的主要食物之一。野驴的迁徙，使野狼跟踪而来。它们追随在野驴后面，侵入额济纳草原，给策克百姓特别 是牧民带来很大烦恼。因为羊群是野狼更容易捕获的目标。

　　为此，策克公安部门只好把几年前就已收缴的部分猎枪，又重新做了登记，临时发放给一些牧业大户，以护羊防狼。

　　事发突然：野驴血淋淋栽进羊群

　　2006年4月15日，38岁的畜牧大户朝克图和他16岁的儿子格木轰着拥有三百余只阿尔克孜羊的庞大羊群， 一前一后，走到水质清澈、绿草泱泱的庙湖畔。

　　10时左右，格木猛然发现湖东北约半里左右的一丛沙棘后面，腾起一道沙尘，好像有一匹马在沙尘中奔跑。格木正 纳闷，只见一头野驴似的东西冲过沙棘向他斜刺里扑来！格木正想告诉跟在羊群后面护羊的父亲提高警惕，却见野驴后面还有 七八只野狼苦苦追赶！

　　说时迟，那时快！野驴已经狂奔冲进了羊群！

　　“咩！……”羊群吓得四散奔逃。格木急忙抖动套狼绳索，拍马迎击狼群；朝克图更是怒不可遏，狠狠朝天放了两枪 。爷儿俩费了半天劲儿，才将狼群赶跑。

　　看着逃远的野狼，爷儿俩也不去追赶。因为盟、旗都下过命令：不许猎捕、杀害野狼、野狐、野驴、野獾以及鹰、隼 等草原保护动物……

　　但是，当格木吹着口哨，急急招呼他那些四散奔逃的羊时，却独独不见了刚才那只被狼群追赶的野驴。朝克图也端着 猎枪四处寻找……

　　突然，他听到西边野草丛中传出“呼呼”的喘息声……朝克图于是小心地走过去。啊，一只血淋淋的野驴趴在深草窝 里：其外侧一条后腿以及颈部流着鲜血，臀部约10m×12m和20m×7m的伤处皮肉翻开，露出的肉正向外流血……令 人惨不忍睹。

　　面对被野狼咬伤、鲜血不断流淌的野驴，朝克图和格木既同情、怜惜，又忧愁、焦急！他们所处的位置，对救护野驴 极其不利——庙湖，离策城二十来里，离蒙古人民共和国边界多说不过十几里。把野驴送出国境？不现实；运回策城？这工夫 野驴气喘吁吁、血流过多、危在旦夕，运不到策城兽医站恐怕就死于中途……再说，这只野驴粗估也得有二百七八十斤，没有 木杠绳索担架，怎么个运法？

　　垂危的野驴无力地、半天才眨巴一下眼睛，最初的粗粗的喘息声变成急促的、微微的喘息声，好像很快要断气。血， 从它的颈部、臀部被撕咬部位还在慢慢地洇溢。它的头微微颤动，像是在向朝克图父子求救。

　　可朝克图的手刚触到它的头，野驴后蹄就拼命乱踢，还发出嚎嚎叫声，其声粗拉拉、哑颤颤，吓得朝克图这个祖辈牧 羊人胆战心惊！因为叫声很容易招来野狼！

　　野驴惊嚎再次引来野狼

　　朝克图赶紧给妻子雅日娃打手机，让她把妹夫努日和妹妹琳娃一家都叫来，嘱咐他们带上大麻绳和两块木板，同时最 好把兽医站站长李文河和兽医林玉琪也邀来，可以先付给兽医站200元的医疗救助费，快快赶过来救治野驴。

　　几分钟后，野驴疼得闭上了眼睛，头和耳朵不停地微颤，这时任朝克图不管怎么呼叫，怎么抚摸，也不再反抗。

　　趁着这时野驴老实，父子俩赶紧谨慎地为野驴包扎伤口。

　　就在野驴的伤口渐渐地止住流血，对朝克图父子不再有敌对表示的时辰，羊群中忽然发出“咩咩”声。那是头羊“铃 铛”(昵称)发出的声音。朝克图马上意识到不妙——头羊“铃铛”除了招呼部下以外，很少有这种在平静环境中突然呼叫的 现象。

　　他警觉地挺起身，往那一片片深深的荆棘丛望去。以往十几次与狼遭遇，使朝克图头脑里有了一个预警系统，他本能 地感觉野狼就在那片能隐身的荆丛里！

　　几乎是同时，野驴竟出人意料地抬起头。朝克图以为它趴累了，想活动一下，换一换姿势。却见野驴困难地、挣扎着 扬起脖子。它使尽全身力气，冲苍天嗷嗷长嚎！

　　原来，野驴嗅觉十分灵敏，一里以外的异味儿它都能闻到，眼下野狼就隐蔽在还不到二百米的荆丛中，它怎能嗅辨不 出呢？

　　策克处于蒙古沙漠与草原的汇接处。年年这里都出现狼。由于牧羊人一时疏忽大意，野狼叼走幼羊是常有的事。因此 ，牧民总结出与狼相斗的要诀：一旦遭遇野狼，首先要沉着，惊慌、逃跑或者正面打斗，都容易被狼群袭击而受害。

　　其实，咬伤野驴的狼群并没有逃远。它们非常狡猾，佯作逃跑状，但“逃”出一段绕个弯儿便又偷偷溜回。它们藏在 荆丛后，欲伺机叼走朝克图的小羊，或者一哄而上，吞噬那个严重受伤已丧失反抗和逃跑能力的野驴。

　　瞬间情况发生突变：一只野狼好像耐不住了，从荆丛后钻出，直奔野驴！吓得野驴眼睛刷刷地眨巴，嘴里粗气猛喘， 却一动不动——它已经毫无力气发出嚎叫！它忍着颈伤的疼，把头贴近朝克图的下腿中间，寻求呵护，那样子，比人在受苦还 可怜……

　　朝克图向天空高举猎枪，震慑地向野狼呼喊。那只冲击野驴的狼反而朝东北中蒙边界方向跑去！朝克图原地不动。他 知道，这是狡诈的野狼在引诱朝克图主动出击追赶，引诱格木离开羊群，以期“叼羊吃驴”——一箭双雕！

　　护驴丢羊：朝克图输给野狼

　　野狼终于被“扑噜噜”的摩托声和驾着

　　是啊，饥渴的野驴到哪儿能吃到牧民特意为它这个“病号”调拌的上等饲料？加上朝克图时不时地轻抚它的头顶，它 完全进入状态，朝克图忙给兽医使个眼色，兽医会意，悄悄凑近野驴屁股，给野驴屁股敷上大剂量的止血粉。

　　乍上来，野驴屁股轻微动了动，但好吃的饲料吸引住它，兽医敷药初获成功。但脖子上伤口的处理，就太困难了。按 照兽医站站长的建议，可分两次给野驴治疗：先想方设法给它止血，然后再将它翻开的肉皮进行缝合。在野驴接受了朝克图感 情的情况下，止血还可以马马虎虎地进行，缝合手术野驴是绝对忍受不住剧烈疼痛的，一定会发疯挣扎。几次商量后，兽医决 定还是先给野驴口服麻醉剂最为稳妥，因为打针作局部麻醉恐怕危险也太大，针头下去野驴很可能“蹦高”耍野。

　　为了防止野驴瞎闹发生意外事故，朝克图让格木骑着兽医站站长的老牌嘉陵摩托，去按照站长的配药处方去兽医站药 品管理员肖艳芳那里速取麻醉药和其他药品。

　　怕耽误时间，李文河又用手机给肖艳芳打电话，让她把药准备好，等格木一到便马上拿回。

　　这时受伤的野驴颈部、臀部的血总算是基本止住了。它大口大口地吞食了小半袋饲料，突然喉咙发出“喀喀”声。朝 克图知道它贪食过猛，饲料干燥，粘住了嗓子，又长途奔跑、惊吓、饥渴，滴水未进，因此，这工夫水比饲料对野驴更重要。 然而，茫茫旷野，哪儿取水？

　　朝克图看着远处干涸的庙湖，毫无把握地说：“我去碰碰运气吧！”说罢，他摘下毡帽，准备用毡帽当水桶，先给野 驴去凿块冰，化点水来。

　　在取水回程中，朝克图忽听湖对岸有羊嘶叫，挺身看时，呀，只见六七只野狼正在撕食一只还没断气的羊！

　　后来，朝克图告诉笔者，他到底还是输给了野狼。由于自己疏忽，格木去城里取药，羊群没了保护人，个别羊贪食贪 喝，越走越远，就成了野狼攻击的对象。

　　等朝克图带着众人赶至狼群吃羊的地方，群狼竟然不怕人，朝克图等人眼睁睁看着群狼吞吃小羊。笔者后来问朝克图 ，你救护野驴让狼吃了一只羊，后悔吗？朝克图憨厚地答：“那算啥，野狼饿疯了嘛，也没吃的嘛！”

　　千钧一发：狼口夺驴之战深夜打响

　　野驴看着朝克图用毡帽端来冰水，“咕嘟”“咕嘟”几口喝尽，接着头晃着、嘴里呼噜着，意思是让朝克图再去弄些 水，丝毫不知里面有麻醉剂……

　　10分钟后，野驴被彻底麻醉，完全进入“无知觉”状态。

　　颈部缝合16针后，兽医老林又开始进行臀部缝合。大约麻醉量不够，刚缝了十余针，野驴就开始呻吟。它的臀部有 节奏地一颤一颤，影响了手术进行。大伙只好把两块长条木板夹住它的身子，再用粗麻绳死死绑紧，以免抖动时把针头万一折 在肉里。野驴被夹住，纹丝不动，但呻吟得愈来愈厉害，而这时天色渐暗，大伙担心野狼重来……

　　忐忑中，野驴似乎睁开眼，朝克图情急中把腰中的香囊解下来，凑近野驴的鼻子。野驴闻到一股异香，大约感到新奇 ，竟用鼻子一拱、一拱地去闻。好像在问，这是什么东西，好香，好香。朝克图却故意拿开，然后又凑近它的鼻子……就这样 ，逗着野驴延迟了两三分钟，使兽医老林到底做完了臀部缝合……

　　为了让野驴彻底恢复，朝克图让格木和努日先带回羊群，去家里取两个帐篷，并将两只棕毛猎犬“大宗”、“二宗” 带过来，防备深夜狼群袭击。

　　夜色渐深。野驴和朝克图一家以及猎狗开始“聚餐”。正吃着，“大宗”和“二宗”同时冲远处吠叫起来。野驴陡然 一惊，身躯立即猛抖！前蹄撑地，没有站起。而当它再次伏下身时，大家才发现它被吓出了尿……朝克图忙令努日与妹妹将棍 棒持好，自己和格木走到帐外。

　　帐外一片漆黑，只有早春料峭的寒气逼人。朝克图凭直觉感到附近有野狼。否则，野驴和猎狗不会同时出现异常反应 ……

　　果然，凌晨2时许，随着一声长嚎，一群野狼一起狂嚎起来！野驴吓得屙粪。朝克图让格木打手机给策克林业公安局 保卫科紧急求救。岂料，林业公安局还未回话，旷野里又传来群狼的狂嚎！听得出，这次野狼的数量肯定比白天遭遇时更多， 从嚎声可以辨出至少有十几只！

　　饥饿的野狼逐渐逼近帐篷。野驴多次急欲站起逃跑，却又几次被疼痛所限挺立不起，两只猎犬则在帐篷口大声吠叫， 只待朝克图令下，冲击野狼。

　　保卫科科长魏景顺打手机告诉朝克图，已请示领导：野驴是一级保护动物，又伤势严重，可尽量保护……野狼属二级 保护动物，在人和野驴遭致命攻击状况下，可以击毙一只野狼。

　　原来，饿疯的野狼，白天没吃到野驴，所以夜间聚拢后又冲野驴逼袭而来……与白天不同的是，它们嚎嚎地发出邀伴 信号，邀来又一批野狼赶来加入了侵袭行列……

　　近20只饥肠辘辘的野狼早已是饿红了眼，此时竟不怵两只猎犬的警告狂吠，成一扇面形向帐篷逼近……一步、两步 、三步……野驴被吓得又尿湿了一片地，颤抖着，似乎魂不附体……

　　“嗖——！”朝克图终于向猎犬发出攻击令，两只猎犬猛地冲上去。群狼一反常态竟敢与两只猎犬“叫阵”，嚎吠中 ，狼、狗胡乱咬作一团。两只猎犬咬得嘴边粘着狼血，格木等呼喊着冲杀过去支援猎犬，殊料饿疯的群狼竟不后退！朝克图眼 看急欲吃驴的野狼扑进帐篷，忙扳动枪栓，只一抠，一排铅弹向狼群射去！中弹的两只野狼首先仓皇逃窜，其余的狼立即大叫 大乱，瞬间，一只只野狼呼啦啦逃向沙海深处……

　　摆脱狼与死神的纠缠

　　翌日，当野驴睁开睡眼时，已躺在软绵绵的草窝里。它安详地趴着，安详地望着帐篷内的一切，明白了是朝克图等拯 救了它的生命，是那两只忠诚的棕毛猎犬“大宗”、“二宗”拼命保护了自己。中午，朝克图让格木从兽医站买来消炎、镇疼 化淤的蒙古兽药“坎日散”，放在草料中喂食。野驴于是吃得更有滋味。下午4时，野驴不但能站立起来，而且能瘸拐地走上 几步了。

　　它终于走出帐篷，走出它临时的家。第三天清晨，它便自动出去“遛弯儿”了。它一瘸一拐地在帐篷附近走动，闻闻 地上的草气，抬头望望湛蓝的天。但是，它不跑，它已经和这里的一切结下了亲缘……

　　2006年4月20日，从死亡线上挣扎着活下来的野驴，已经能跑能跳了。它有时撒欢腾跃，有时像家驴似地打滚 儿晒太阳。有时，它跟在格木的羊群后面，和“大宗”“二宗”亦步亦趋，像是羊群的

　　按照林业局领导的建议，朝克图应该将野驴放归大自然。但是，朝克图却顾虑重重。他想：按状态，野驴是可以放归 了，但没有野驴群体，把它孤独地放出去，十分不安全，何况野驴此刻毫无走意，虽然它多次长嚎呼唤同伴……

　　翌日，临近中午时牧羊的格木忽然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朝克图：方才，一群从蒙古人民共和国穿越国境而来的野驴种 群，蜂拥着在边陲线中国一侧腾起阵阵尘沙，在吃野草。朝克图大喜，他急急走进帐篷驱逐野驴，可混成一家的野驴站在篷口 ，竟然吃着帐边的饲料，毫无走意！朝克图这时顾不了许多了，猛抬右臂，朝其臀部就是一掌！

　　刹时，野驴惊喜地直楞起脖子。远远升起的沙尘中，传来那久违的亲切震耳的叫声。它动心了，先是慢走几步，不时 望望朝克图和“大宗”“二宗”，却又返回来，用头磨蹭朝克图的胳膊……是向朝克图道别，还是感激朝克图等人的救命之恩 ？……它眼里含着泪，而朝克图又何尝愿意逼迫它远行？但是，他最终还是狠下心，再次猛拍野驴催促道：“走吧！找你的伙 伴吧！”

　　野驴腾开了四蹄，但它还没跑出百米，却又一次停住……急得朝克图向天空开枪，向野驴作最后的道别……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9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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