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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记者看见爱情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2月28日11:45 南方周末

  徐楠 新闻版块记者

  一

  初秋的南方小城,已经过了午夜。

  与一位采访对象深谈入夜,匆匆往回赶。

  一间发廊的玻璃门里透出悠悠的粉红色光芒。一个穿着低胸装女子站在门前,用手机打电话。

  这是她们“工作”的时间,不足为奇。但她纯正的北方口音吸引了我:“我知道,你从来就没爱过我!”

  她气息急促,就快要哭出来了。

  我与她,就在这一句话里擦肩而过。

  我的耳鼓被这句话刺中时,她已经在我身后。想回头多看一眼,但是最终没有——突然的侧目,或许会让她感受到别的意味,与其误解,不如就此别过。

  浓艳刺鼻的香气飘尽了,还能听出她在继续打电话,只是声音已经模糊,氤氲不可辨析。

  匆忙一瞥的印象告诉我:她在初秋的夜风中瑟瑟地发抖。

  二

  隆冬时节,在一个河南村庄采访。

  天阴着,年轻的妻坐在土坯房的门边,借着惨淡的日光,用一条竹片将一摞锡箔一张张分剥开来,在每张锡箔的背后衬上黄纸——这是镇上的作坊用来加工玩具金元宝的——每做一张,可以获得4分工钱。在她的身边,拖着鼻涕的四岁男孩和一条叫做“豆豆”的狗在玩耍。

  不用问,男人在外,打工。

  瘦弱的女人冷得不停哆嗦,嘴唇白煞煞的,头发理得很短,毫无光泽地耷拉在头上。她话少,声音很小。

  “我家南方的。”

  “自己跑出来,打工。”

  “俺们在厂子里认识的。”

  后来听人说:男人有过一个妻子,留下的儿子已经十几岁。前妻去世后,这汉子经常喝醉了酒,抱着儿子哭,直到在打工的工厂里遇到现在这个女人。她嫁人几年,被打了一身伤痕,终于从富足的家乡跑出来,自己打工谋生,后来跟着他来到这个陌生的村庄。她原来住楼房,现在住土坯房。他们没有结婚证,因为她与家里的前夫无法

离婚

  天色将晚,女人停了手里的活儿,开始烧火。男孩马上凑到灶台边,伸手取暖。

  土坯房的“窗户”,是墙上的一个方洞,没有玻璃,只是掖着半张压平了的旧纤维袋。不透明的红蓝条纹,挡去了方洞口的光亮。只有一角掀起来,透进一丝光线。

  问她怎么没掖好,她搓着生冻疮的手笑起来:“透个亮儿。”

  接着小声补一句:“他爸给掖得好着呢,可严实了。”

  我被那一时刻的她震撼了——一种奇异的神色降临到这个农妇的脸上,她只有二十几岁,眼角却满是皱纹。或许从今以后,她的命运就是在这间土坯房的门口,一张张分剥锡箔纸,换取4分钱的酬劳。然而她不允许任何人怀疑丈夫对她的好——哪怕是一个外人。

  三

  40年前他生在山东农村。如今他在县城里开着自己的雪铁龙。在山东的一个县城采访,认识了他。临走时再聚,喝多了酒,于是他打开了话匣子。

  十几岁上开始跑生意,编织袋、贩茶叶、药材……能想到的都做过,几乎是做一样赔一样。那十年里他整天滚打在火车上,一个星期才敢犒赏自己一顿一块五毛钱的牛肉炒饼。

  小时候他喜欢邻村的一个女孩子,并且认为对方也喜欢自己。他享受着女孩不时传递过来的眼神,期待着瓜熟蒂落的一天。

  19岁那年春节,女孩定亲的消息突然传来,他呆了半晌,觉得就在前一天,女孩还在向他暖暖地笑着。当最终接受了现实,他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仇恨。

  20岁上他就结了婚,相亲时他只看了对方一眼。争吵、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当他决定索性离婚时,他得知妻子怀孕了。

  “一个农村女人,她离了我靠谁去?”他对自己说:这一辈子都不能提离婚了。

  奔波的日子里,他遇到了一个女人,小名叫做“四妹”。

  他们相遇在四妹生活的小县城。那段日子里他几乎已经赔光了所有借来的钱,出门跑生意连旅店都舍不得住,就住在四妹家里。他说:“我有三个孩子,我没法离婚。”四妹没有强求,只是像燕子衔泥一样,为他筑起第二个家。四妹是一个护士,县城医院的宿舍院子里,谁都知道没结过婚的四妹收留了一个有家室的落魄男人。

  两年后,男人寄予厚望的一单生意落败了,他再次受到打击,“你说说,除了负担,我能给她点啥?”他心生退意。

  也就在这时,他惟一一张四妹的照片被妻子搜出,一甩手撕碎。妻子的控制和对四妹的自责,三年时间,他没有再踏足那个县城。

  也就在这三年,他终于等来了机会,完成了生意上的第一笔积累。他想找到四妹,最起码,看看有什么困难是自己可以帮助的。

  然而再也打听不到那女子的消息。除了“四妹”这个名字,在这个男人的生活中,她似乎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她话不多,邻人还记得她说过的,就是一句:“他是个好人,我看不得他挨饿受冻没人操心。”

  撕了四妹照片的妻子,第一次看到男人像雷电一样暴怒。从此她再不言及“四妹”这两个字。

  如今在这县城的商人里,男人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进发廊不去洗脚城,最大的爱好只是打牌。

  几个片断,雪泥鸿爪。

  我总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突然走近别人的生活,又很快走开。这常常是一种幸运,我的陌生、我注定很快离去还有我的诚意、我朴实的外表,都让他们少有疑虑,让他们会在一个清清淡淡的斜阳午后,敞开心扉。

  当一个中年人在我面前为曾经的爱情痛哭流涕,当我有幸碰巧触碰到一个老者苍凉的人生,无论他多么平凡,我都肃然起敬。

  说他们的故事都是爱情,也许是奢侈的,或者不确切的。男人与女人、人与人之间,最隐秘、最细嫩的情感,又怎能妄想用语言来概括?

  但它们总有形迹,你碰巧有机缘在一瞬间看到它,就像潮水漫过脚掌,指缝中不偏不倚地落下一颗金沙。

  再轻小,也是电光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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