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俊
美国财政部最新数据显示,中国四月份对美国国债的持有量从三月份的7679亿美元减少为7635亿美元。而市场信息进一步表明,中国对美国国债的这一减持并非贸易经常项目的波动而被动引起,的确是主动出售的结果。与此同时,对美国国债持有量名列前茅的日本,俄罗斯以及巴西等国,也都在积极地减少对美国国债的持有量。自从70年代初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以来,美元长期以来一只独秀,成为几乎所有贸易盈余国家理想的外汇储备货币。然而今日今时,美元资产似乎正在失去以往的魅力。所谓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迅速爆发的美国金融危机以及随之而来美国政府出台的庞大的货币和财政刺激计划,无疑是引起对美国国债担忧最直接的导火索。然而从更加深层次的角度来分析,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以来,美元在国际货币结算中的特殊地位,以及由此而引发的美国国民过度消费和贸易财政双赤字,却也为这一天的到来布下了制度性诱因。
仔细思考美国此次金融危机,既有其货币层面的诱因,却也和美元在国际货币结算制度中的特殊地位紧密相关。从货币层面考虑,其一,美国联邦储备局在2001年为挽救网络经济泡沫的破灭,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将联邦储备金利率维持在较低的水平,从而为市场提供了大量宽松的流动性资金。其二,日本为挽救长期低迷的经济,实行了长期的零利率政策,吸引大量机构操作借日元炒作美元资产的套息交易。而其三却是美元作为国际结算通用货币的特殊地位。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所有保持贸易盈余的国家,需要一种安全并且流动性好的资产储存其贸易盈余的价值,而美元成为大多数国家的首选。与此同时,大部分国家为了防范国际资本对本国金融货币制度的冲击,也对美元资产形成了庞大的防范风险性需求。以上这些都为美国资本市场提供了丰富的流动性资金来源,从而部分的推动了美国证券和房地产市场泡沫的形成。在实体经济方面,美国国民面对如此“繁荣”的证券和房地产市场,谁又能抵制享受消费的“诱惑”呢?而美国政府,面对如此“便宜”的外部资金,也对财政赤字失去了理性的控制。美元作为国际金融制度中的结算货币,无疑为美国的实体经济提供了宽松的资金环境。然后对这样一种特权的滥用,却必然引起其他国家对美元资产的担忧。
为了刺激经济,美国联邦储备局动用一切手段增加基础货币投放量,可以预见,当美国金融系统和经济形势逐步恢复后,庞大的基础货币将引起美元的对内贬值和对外贬值。防患于未然,减持美国国债,是无可厚非的。然而从中国的角度考虑,作为保持贸易盈余的国家,总是需要寻找相对安全和流动性资产保存贸易盈余的价值。减持美元资产,必然意味着增加其他货币资产,那么应该购买哪一国的外汇资产呢?目前来讲,可供选择的有庞大经济实体背书和广泛交易基础的外汇资产,不外乎欧元,日元,也许还包括英镑。对美元资产的担忧,是由于美联储大幅度增加基础货币投放量,然而与此同时,欧洲中央银行和英国银行也在大幅度调低利率,放松银根,以应对在欧洲同样肆虐的金融和经济危机。中国以及其他近期在减持美国国债的国家,都计划购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债券,即所谓的特别提款权。而特别提款权本质上来讲是一篮子外汇资产,美元占其中的44%,包括其中的其他货币是欧元(34%),日元(11%)以及英镑(11%)。因而减持美元资产,购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债券,是增加对其他三种货币资产的持有量,以期分散美元资产的部分风险。但是令人担忧的是,包括在际货币基金组织债券中的其他三种货币,同样面临着类似对美元的担忧。也许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债券应包括更多的货币种类,特别是和发达国家经济结构有所差别的发展中国家货币,这样有利于分散风险。
与此同时,减持美国国债对中国实体经济也将有直接的影响。一般而言,官方外汇储备资产的变动和汇率的短期变动紧密相关。减持美元资产,增持其他外汇资产,意味着人民币相对美元价值的攀升,相对其他外汇资产价值的降低。如果欧洲和日本对中国出口产品的需求弹性比美国低的话,中国的出口产业有可能将面临更加艰难的形式。
从短期来讲,减持美国国债,不可能解决目前国际货币体系美元一家独大的制度性缺陷。然而从长期而言,这标志着新一轮国际金融制度改革的开始,从而最终促进国际结算货币走向多家争鸣的局面。
作者为美国阿拉巴马大学商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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