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早:张艺谋将性格悲剧拍成命运悲剧

2014年05月19日08:02  新京报 收藏本文
《陆犯焉识》写的是大时代中的一出性格悲剧,《归来》则写了一出命运悲剧。 《陆犯焉识》写的是大时代中的一出性格悲剧,《归来》则写了一出命运悲剧。

  《陆犯焉识》写的是大时代中的一出性格悲剧,陆焉识对自由的向往,让他忽略了对妻子的爱,也总是不大顾及自己的安危,最终将自己和家庭送上了时代的祭坛。《归来》则写了一出命运悲剧,它用命运的滤镜将历史的特性转换成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传奇。小说与电影的差别,正像作者与导演对时间与空间的不同处理。

  张艺谋电影《归来》对严歌苓小说《陆犯焉识》的改编,不可不谓巨大。这样说,倒不是因为张艺谋只拍了小说最后20页,而是《归来》改变了《陆犯焉识》的气质。

  不少人盛赞前半段车站那场追捕戏。的确那场戏调度难度很高,剪辑紧凑,确实是整出戏最紧张刺激有动作的华章。不过在我看来,这段急管繁弦,是谍战剧的节奏,陆焉识与冯婉瑜像两个地下党员会面,又像烈士般决绝地飞蛾扑火,这适用于大难临头剧烈挣扎的故事,比如陆焉识刚砍死了黑社会大佬准备跑路,又或是两人反抗封建偷情私奔。

  而在严歌苓的原作中,陆焉识与冯婉喻(她的名字为什么会被改成“婉瑜”?)的气质都是被动的,静穆的,他们一路都在消极地周旋与妥协中回应旁人与时代对他们的为难。陆焉识,一个已经在西北劳改十七年的逃犯,还拥有超高的智商与丰富的知识,理应有着更为强大的觉悟与耐性,既要一解自己多年相思之苦,又不能给亲人尤其后代带去更惨重的苦难。我想《陆犯焉识》中的描写才更符合情理:陆焉识远远地观望着自己的一家,不走近不相认,冯婉喻明知他已归来,不回望不关注。最后陆焉识自行离去,自首,才有了十三年后的重新“归来”——时间的改写也很重要,要有十三年这样足够的长度,我们才能认可陆焉识的冒险出逃,认可他在为未来的艰难岁月积蓄精神的冬粮。

  如果像《归来》中所叙,陆焉识从出逃、被捕,到他获得平反归来,只有短短三年,但这次出逃,却造成了女儿的背叛、改行,母女的反目、参商,母亲的憔悴、失忆,你会不会觉得他的断然越狱,太过于冲动,太过于自私,太过于愚蠢?

  《陆犯焉识》写的是大时代中的一出性格悲剧,陆焉识对自由的向往,让他忽略了对婉喻的爱,也总是不大顾及自己的安危,对大卫,对凌博士,对不同时期的政府,他总是强调自己仅剩的那一点自由,最终将自己和家庭送上了时代的祭坛。小说中比较精彩的一笔,是当陆焉识回到上海,他的大女儿丹琼为首的亲友,拼命要撮合他与婉喻复婚,似乎这样才对得起他们多年对两人的怨恨、伤害与缺席。而已经失忆的冯婉喻却抵死不从,大闹家宴。这一场迟到的对“包办婚姻”的反抗,正是冯婉喻借由失忆获得自由与解放的象征,焉识那一句“我为什么要拉住她”耐人寻味,让人相信他们真是灵魂的伴侣。

  《归来》则是写了一出命运悲剧。它轻易地用命运的滤镜将历史的特性转换成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传奇。我们看不出陆焉识为何落难,也不晓得冯婉瑜因何挚爱丈夫,那些隐约的规训与合法伤害似乎都是命定无疑,所以完全可以置换成“薛平贵征西”或“伤好了找部队”。观众在故事规定的情境中去体味两人百转千回的爱情。故事的时代背景与故事的内核“相见不相认”之间,并没有牢不可分的血肉相连。任何一个时代都会发生这样的故事。

  小说与电影的差别,正像作者与导演对时间与空间的不同处理。

  严歌苓给了逃狱前的陆焉识九年时间去发现内心对妻子的爱,让他用横穿中国的逃亡去证实这份爱,让他用咫尺陌路的形式去展现这份爱,再给他十三年时间去等待与爱重逢。而这整整廿二年,都为了让陆焉识赢得生命最后保留的那份自由。冯婉喻死后,陆焉识重回西北流放地,虽然有些突兀,但似乎作者要强调,陆焉识渴望“归来”,不是为了重拾家庭温暖,挚爱亲情,他只是不再做别人期望的那个陆焉识。

  而张艺谋让陆焉识仅仅在离家乡不远的地方逃逸,再用浓墨重彩的妻子拒不开门,女儿毅然举报来书写悲惨。三年后焉识归来,在各种帮助婉瑜恢复记忆的手段(修钢琴、念信、找老方)失效后,张艺谋让陆焉识用“很多很多年”单纯的陪伴,来偿还、抚慰妻子经受的苦难与伤害。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家三口,谁也没有了犯错的机会。所以,我们只好说,这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就这样过下去吧。

(编辑:SN093)
分享到:
收藏  |  保存  |  打印  |  关闭

已收藏!

您可通过新浪首页(www.sina.com.cn)顶部 “我的收藏”, 查看所有收藏过的文章。

知道了

0
收藏成功 查看我的收藏
  • 环球时报:越南用鹌鹑蛋撞中国巨石必自伤
  • 京华时报:“人大代表”不该成为特权符号
  • 京华时报:“黄海波嫖娼”该不该被示众
  • 人民日报:房贷岂能滥设门槛
  • 北青报:从印度大选 看民心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