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门决策:民国政治的两难选择(2)

2014年07月15日16:07  南方都市报 收藏本文

  有民意基础,也有军意基础,第四次徐州会议的时候,张勋整训过这帮督军和督军代表的意见,他们都说同意,没有人说反对。你想军头们也同意,老百姓也同意,那帮遗老,号称中国最有学问的人沈增殖这样的人,都想复辟。但没想到,复辟第三天,段祺瑞在马场誓师宣布讨伐复辟,叫讨逆。在此之前黎元洪从总统府躲到法国医院的时候下了一道命令,重新任命段祺瑞为国务总理,授权他全权讨逆。段祺瑞也有合法性,于是便开始讨逆了。段祺瑞虽然是老大,但他没有嫡系武力,没有一支军队是他直系的,怎么办呢?说我们先搞钱,有了钱就好办。所以就先找来曹汝霖,当时曹汝霖向日本借了100万,当时CPI非常低,100万是很有钱了。当时,最容易动用的是第八师李长泰部,他和段祺瑞两个人不熟,他说不要紧,李长泰特别怕老婆,把他老婆收买就可以了,于是,把钱一递过去,他老婆枕边风一吹,李长泰就来了。第二支武力是16混成旅北洋冯玉祥部。冯玉祥是辛亥革命时候北洋唯一一位起义讨清的,是唯一一个有了钱就招兵、买武器的,所以,别人一个旅2000、3000人,他一个旅就1万,相当于一个师。此前他已经和段祺瑞手下一个陆军部长闹翻了,把他重新请回来官复原职,这个旅就搞定了,有这两支生力军就已经超过辫子军了。其他的部队,像曹锟的部队也过来了,段祺瑞一声讨逆,所有北洋军队都和段祺瑞走了。这时候张勋才恍然大悟,原来你让我们当盟主是假的,我不是真老大,真老大是段老大,不仅仅是各省的军人都反了,包括张勋,张勋的哥们倪嗣冲,这时候就任讨逆军南方司令,都反了。2万多北京驻军一夜之间就变了,所以张勋就变成5000人了,这5000人又被人家收买了3000人,他没法打了。但张勋就是不撤,把军队排在东交民巷那一带。他认为,一打起来就会打到外国人,所以,外国人不会让打的。但这时候外国人不一样,外国人同意打,你可以打,这时候很多人就去劝,说张勋你赶紧撤吧,暗示他赶紧走,张勋就是不走,来了倔劲了,就不走。

  所以,这个战争是很滑稽的,是个战争游戏,泰晤士报驻北京记者莫理循说,我观战,当时消耗了几百万发子弹,但只打死了几十个人。这个战争并不是军人战斗力下降,他们并不想真打张勋,他们一直在谈让张勋走,张勋不走,到最后关口不得不解决了,就要开炮了。张勋还在家里不走,这时候来了一辆荷兰使馆的汽车,里面全是德国人,几个德国大汉来到张勋家,不由分说架起张勋就走。车一开,炮就响了,把张勋家炸得粉碎。讨逆结束了。

  后来大家觉得很奇怪,复辟的时候大家都赞同,讨逆的时候又赞同,老百姓真心实意欢迎复辟,但也不帮忙,也不给张勋辫子军送点儿干粮,送点儿水。大家都在看热闹。这是怎么回事呢?实际上,张勋本身复辟的理由是有道理的,已经搞不下了,这个制度已经搞到这个份上,最后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共和制怎么运转呢?你得把皇帝抬出来了。但问题是,当初的中国已经变了。张勋周围的那些有学问的老先生们,他们完全跟不上形势,他们在媒体中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是,像梁启超这样的经常会在报纸上发文章,出去演讲,有影响。张勋周围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有声音。复辟一发生,所有的报纸除了康有为自己办的报纸以外,所有的报纸都一边倒地声讨复辟,这时候中国已经变了,愿意复辟的老百姓没有权力,而且他们对政治不关心,皇帝来了我高兴,皇帝坐不住那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皇帝有难我们不会帮忙。他们是看客而已。

  中国那么早的共和,你把它翻过来,翻成帝制还是错。这就是我们中国的事——纠结。如翻烙饼一样,翻过来翻过去怎么翻都是错,因为,这时候的中国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从清末开放报禁以后,中国的媒体已经成为政治上的声音,包括军人开战也要先打媒体战,如果媒体战打不赢,军人肯定打不赢,当时的媒体是很有作用的。

  从1986年开门以后,我们成为西方世界的一员,那时候,协约国在世界上的份量很大,同盟国德国给了张勋很多钱,张勋不同意参战,但钱没到位,给了很多武器,武器也没到位。张勋虽然很大方,但也没有钱。日本人也愿意借钱给段祺瑞,段祺瑞后来越借越有钱。当时5000人辫子军不是打的,都是拿钱买,一根大枪30块大洋,你给我钱我给你货,把枪给你走了。发到最后钱没有了,就赶紧到日本使馆再借。就这样。所以参加讨逆的军队最后都发了一笔钱,冯玉祥自己回忆说我拿的最少,我才报了1万多,别人都报了十几万,不太相信,冯玉祥经常说假话,肯定大家都分钱了,所以局面就不一样了。

  这是事情的最后结果,当时的共和制实际是个“夹生饭”,不能说不好,我们就把锅砸了,唯一只能是把这锅饭煮熟。张勋之后,出现了很多想法,比如实业救国派,教育救国派,搞乡村改革,乡村建设的等等,今天我们称民国有很多东西,实际上留给我们最好的,就是教育、文化这些东西。这些不是政治变换变换就出来的,都是这些人自己在做,并且做出来的。什么文化灿烂,实际是一帮作家在骂政府。那时候,政府是有宽容度。所以,他们做得很好。

  民国时期,留下来很多的东西,既留下了问题,也留下教育成果。涌现出很多杰出的企业家、法学家。如风一风吹掉,法学教育也一风吹掉,南东吴、北朝阳全干掉,立法全书全干掉,什么都没有了,这就是革命。实际上,我认为,煮“夹生饭”在于夹生饭的要件,要想把它煮熟,第一要有知识,不能像孙中山、袁世凯那样,没有知识,对民主制度根本没有起码的知识;第二你需要有智慧,怎么运用这些知识;第三我们要有时间,给他们上来的人有一点时间。不要太着急玩革命。

  我写完这本书,实际我对当年那些保守主义者,怂恿张勋复辟的老先生中有了一些理解和同情,这些老先生就有我们学界现在非常称道的人王国维,他当年是力主复辟的,我对他们的主张有了一点理解和同情。

  这就是我今天讲的,谢谢大家。

  主持人何兵:感谢张鸣教授,他讲历史确实非常生动,他觉得革命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他是改革的坚定支持者。感谢张鸣!下面有请丛日云教授点评,欢迎!

  丛日云:很高兴有机会参加“蓟门决策”的这次活动。何兵教授主持“蓟门决策”和“蓟门书院”,给我们中国政法大学蓟门桥校区的学术氛围增色不少,贡献很大。

  今天谈这个话题我是外行,后边两位老师是专家。我和张鸣老师有一点共同的地方,我也当过兽医。我那时候叫“赤脚兽医”。

  赤脚兽医的身份仍是农民,挣工分,不挣工资的。大部分时间务农,但会抽出一部分时间干点儿兽医的活,叫赤脚兽医。后来我们都走上学术的道路,我是搞政治思想史,他是搞政治史。今天我们大家都认识到,中国社会当前所遇到的各种问题的焦点,最后都归结为政治的问题。因为政治问题解决不好,各种问题都卡在这里,各种问题都无解。我们看到,各行各业的人士的思考都开始转向政治问题。

  在这样一种条件下,张鸣教授研究的政治史有着特殊的价值,就因为他从历史的角度给我们以启发,让我们开阔思路。很多现实问题,我们局限在当今这个层面上可能找不到答案,但如果我们有历史的纵深思考,可能一下子就豁然开朗。西方有的史学家把历史比喻为悬在我们身后的星座,它为我们的今天定位,为我们的未来指航。这也意味着,如果这个星座被人为误置了,就会误导我们对当前的认识和对未来目标的选择。这个星座不是上帝安排在那个地方的,它不是安置在自然的星空,不是像北斗星北极星那么可靠,那么忠实,这个星座是人为安置的,因为历史是人叙述的。我们知道在政治史领域,尤其最近一百多年政治史领域,是被阉割、曲解和被伪造得最严重的一个领域。辛亥革命既然失败了,那就说明,民主共和国在中国是此路不通。而辛亥革命失败这大体上是事实,但是,是不是由此就能得出一个结论,此路不通,我们就得另寻出路?这是对历史的一种解释。

  政治史的叙述和解读在误导着我们。张鸣教授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工作,就重述被阉割了的历史,挖掘被遗忘了的历史,矫正被歪曲了的历史,对历史进行新的解读。张鸣教授也和我一样,在政治学系谋生。作为历史学家,长期在政治学系工作,就受到我们政治学人的熏染,借了我们政治学的很多光,使他有了政治学的视角。一个有良知、有现实关怀的公共知识分子,张鸣教授能够出于对现实的关怀来选择题目。向我们讲述历史的故事,分析历史事件,这些都包含着他对现实问题的观察和思考。所以,他拿出来的成果就特别能够扣住我们的心弦,让我们产生共鸣。这也是他有这么大名气的一个重要原因。

  张鸣教授的著作有一个特点,文字非常简洁,读起来非常轻松,没有任何赘物,就像他的为人一样光明磊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没有故作高深地演绎,也没有晦涩的专业术语。可读性强,让人轻松愉快地阅读。这很符合现代人的阅读心理。我每次读他的书,都是一口气读完,就像他刚才讲故事一样引人入胜。他50多岁的“高龄”了,在这个年龄,还保持着年轻人的头脑和热情,还这么勤奋、高产,文字仍然这么简洁、透彻,令人佩服。

(编辑:SN143)

文章关键词: 蓟门论坛 张鸣 民国政治 民主共和 丛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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