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

　　850年前，陆游写了《卜算子》献给梅艳芳：“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梅花旁边是没有花的。

　　再不能听到她唱歌的人，是不是也懒得再去听什么人唱歌了。眼前，不过是萧索的雪地和无数似已枯死的植物。

　　甚至，梅花旁边也是没有叶的。

　　她一直想找到一个帮她脱掉高跟鞋的男人，一个让她有信心下辈子再做女人的男人。

　　她却唱了一首歌，叫《下辈子不再做女人》；甚至，她还在年初说过这样的话：“人生始终是苦，什么位置也会受苦——下一生，我宁愿做一只飞来飞去的小鸟。”

　　谁也不知道，她爱的和爱她的男人一共有几个；谁也知道，她死的那刻，手是没有被男人攥住的。

　　谁也不知道，这些男人，她死时放下了，还是没有放下。

　　因为40岁了还没有嫁，她就穿了婚纱上台；她的衣橱里有许多件婚纱，床，却只有她孤单一个躺下。

　　梅花当然孤绝。越冷的时候，她越美，哪怕花瓣结了冰。

　　所以，在这最后的一年里，她拼了命般做了那么多事，就像梅花要把颜色和香气从冻结自己的冰块里拼了命般挣出一样。

　　她一定要让自己从枝头掉落的那刻，是最为盛开的一霎。

　　所以在知道就要死时，她穿了素色的袍子，一个人飘在有樱花瓣落下的路上；她涂了艳红的唇，却卸去了一切表情。

　　她说：“寂寞常常来找我，我当它是老朋友，一切都习惯了。”

　　不喜欢冬天的人，是不会喜欢梅花的。喜欢冬天的人有两种——一种会燃一团火，一种则把自己结成冰。

　　一个对男人死了心却可以穿着婚纱唱情歌的女人，一定不喜欢那些在外面穿得很厚，一进门就把暖气开到最高的家伙。

　　像抛一枚果壳般把自己从楼上抛下去的张国荣——她只允许他把自己在台上抱得紧紧的，她在享受他被冬风吹得冰般寒冷的体温。

　　“如果你40岁时还单身的话，我会娶你的。”

　　今年的愚人节，原来，属于她。

　　苦寒的梅花。孤清的梅花。

　　却也可以这样唱：

　　“颠倒众生，吹灰不费；天姿国色，不可一世。疯魔一世，是我罪名；倾国倾城，成我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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