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东华大学教师，现居上海
中国古代将服装分为头服、体服和足服，大致相当于今天说的衣帽鞋袜。不过“头服”所指，乃冠、冕、弁之类，全
为男人专有而与女人无关。就其功用而言，女子的发型倒与冠冕相类，当做“女式头服”看。同女子的时装近代以来的“女式
头服”也是潮起潮落，生生不息，且颇有一番从善如流的气象。
自光绪末年起的“女式头服”主要是发髻，区别在髻的不同盘法，当时其名目不下十五六种。到民国建立，发髻的式
样变得平实简洁，只有所谓横S、竖S之别,虽然变化有限，仍然值得向往。幼年的张爱玲就曾经艳羡地看着对镜梳妆的妈妈
暗暗发愿：“我八岁要梳S头，十岁要穿高跟鞋”。至少在一个小女孩眼里，简单的发髻已足以包藏无尽的美丽与诱惑。梳髻
以外，由青楼女子率先发明的“前刘海”，也很快被良家妇女接受，其样式有一字式、桃子式、燕尾式等。
民国十二年左右，上海等大城市兴起了短发风潮。女人们像揭竿而起的义军一般，一呼百应地举起了剪刀，最盛时几
乎无论老幼媸妍咸与维新地剪了短发。男女平等、女子独立的思想火种终成燎原之势。保守派男士用讥诮掩饰着内心的失落与
担忧：想当年，男人们在庙堂之上草莽之中雄韬伟略纵论天下，内帏中的女子们用变平淡为神奇的智慧，将满头乌黑平坦的直
发点化为层峦叠嶂引人入胜的风景，曾有多少“天下大计”迷失其中，怕是没有人能数得清。
不过话说回来，男人的讥诮虽尖刻，倒也指出了一个事实：剪短的头发，虽则轻快爽利，但东方女子的直发加上原本
就平坦的面部轮廓使整个头部线条硬朗有余而柔美不足。30年代后，好莱坞电影如潮水般涌入中国，涌入上海，情形才大为
改观。
剪去长发的女子们在银幕上找到了自己的新榜样，在烫着金色发卷的外国美女的启发下转而醉心美发术。但土制的火
钳温度既难掌控，烫焦头发乃至烫痛头皮都在所难免，及至40年代火烫器、电烫器、烫发药水一一现身，烫发变得更为容易
，效果更好。但要“舒服”是绝无可能的，烫发的经历有似受刑。即便如此，“受刑”之人也绝不投降，绝不放弃，。
经过此番折磨，缎子样柔滑的头发皱出不同的花色：大波浪，油条鬈，反翘。放下苦心堆积的圣女般的庄严，多了份
世间女子若即若离真实的妩媚；埋葬了“自伯之东，首如飞蓬”的怨女情怀，现代的中国美女带着这份自信和妩媚，从美发店
走进月份牌、本土电影，走进畅销杂志封面、广告招贴，并最终定格在那里；而更多真实的鬓影钗光在弄堂口、石库门房子前
、晚饭后的客厅里、花园洋房的大露台上、烟雾缭绕的麻将桌旁、霓虹闪烁的电影院、跳舞厅中，在男子的视线中，出现，停
留，一闪而过，不知所终。
一闪之后，又是多少个真实而虚幻的日月，只要轻轻扣问，便能听到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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