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法国·张黎就职于法国美食协会
我和几个老友在塞纳河岸边的“田纳西”船上聚饮吹牛。
毛豆包法利说想回国开个地道的左岸风格的小酒吧：墙上贴上兰波、杜拉、布列松、皮亚弗、亨利弥勒、王尔德等著
名巴黎游魂的黑白照片，供应纯正的各式葡萄酒和佐酒的
奶酪、腌橄榄和法式红肠。然后把那些巴黎游魂们的诗句用投影仪飘
来飘去地打在墙上：“十七岁的时候，我们不可能太严肃”，“无限的爱涌上我的灵魂／我要去远方，很远的地方，像一个波
西米亚人”……正当她说到兴头上，陷入美妙的发财遐想，我哗啦给她泼了盆冷水：“毛豆你想没想过，有多少中国人能接受
法国奶酪的？”不想毛豆反应机敏：“习惯是可以培养的，你看我们这几个不都是爱吃的，可又有谁来法国前吃过奶酪的？”
奶酪，乃西人之琼瑶爱物，东方人初次领教时，很可能会嫌其味臭。形形色色的奶酪里面还大有讲究，有微臭巨臭之
分，有柔软坚硬之分，有牛酪有羊酪之分。其中长蓝绿淡紫色细毛毛的blue羊酪是最贵的。而毛豆说，她可以在诺曼底的
橘色奶酪里吃出玫瑰腐乳和蟹肉的滋味！
毛豆自从嫁给高卢人包法利后，创业的心渐渐懒下来，不过她嗜食奶酪、嗜读兰波的习惯倒没有改变，厨房的一面墙
上是兰波十七岁时的巨幅画片，目光忧郁清澈，如海上醉舟。另一面墙上贴满了吃完的彩色奶酪盒盖，像是小孩子集火花糖纸
、老书虫集藏书票似的有热情。
法国是奶酪大国，几乎每个镇，每座山都出产自己的奶酪。据说当年戴高乐将军曾经感叹，治理一个有三百多种奶酪
的国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盖言其区划繁多，众口难调。奶酪有多种吃法。最经典的就是和红酒配着来，红白两物相互逗引对
方内蕴的味道，直至酒乳相融。奶酪可以切成小方块，用翠绿的色拉菜叶盛起来，缀上核桃仁儿、草莓尖儿、百里香末儿，便
是一道赏心悦目的前菜。三九寒天时，把奶酪搁在小火锅里，化成稠稠的汤，用来涮小牛肉、小土豆和巧克力，鲜浓温暖，大
热大补，被尊为法国火锅。奶酪是法国人的日常食品，是主食也是零食，是孩子们最爱的下午茶的点心，是晚宴中夹在主菜和
甜点间的秘密武器，是瘦人发胖的利器，是胖子心中永远的痛，是法国众生难以抵挡的诱惑。
我初到法国的第一个夜晚，是个雪花飞舞的夜。我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旅馆的主人正独自在吃晚饭，边
看足球，边用他锋利的军刀把面包奶酪切成小块送入嘴中。桌上满是细细碎碎的面包屑，还有一瓶红葡萄酒。等我安顿好，出
门吃完饭回来，见他还在看他的足球，啃着他的奶酪，红酒已去了一半。这就是我对法国、法国人、法国晚饭的第一印象。许
多年过去了，这家常普通而又真实的一个人的晚餐仍是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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