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突患精神分裂症 老母无奈铁链锁儿18年

　　本刊记者/李国旭

　　核心提示：25年前，儿子曾经是她的骄傲。恢复高考后，他是第五批考上大学的“天之骄子”。他学习成绩优秀， 刻苦，多才多艺。然而，大学生活开始几个月后，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儿子妄想、幻听，严重时发展到四处打人、杀人的地 步。她的儿子成了精神分裂症患者。

　　儿子成了“危险人物”后，时刻威胁着她和老伴等人的生命安全。最终，她狠下心选择了用铁链锁住儿子的双手双脚 。这一锁，就是18年。

　　“他快把我折磨死了，我死了不要紧，他可怎么办？”

　　9月12日，74岁的刘玉环老人坐在炕头上，喃喃自语。

　　25年前，曾令她骄傲的大学生儿子，突然得了精神病、威胁到他人的人身安全。

　　在亲人的帮助下，老妈妈选择了用铁链锁上疯儿子。这一锁就是18年。

　　“老妈妈这是无奈之举！”辽宁省凌海市锦凌社区刘大安主任说。当地政府、公安部门均对老妈妈的遭遇表示同情。

　　法律专家建议，对于可能伤害他人的精神病群体，政府应出专款强制其治疗。

　　18年疯儿与铁链为伴

　　一个土炕，斑驳的土露了出来，上面用5根枕木搭成一张简单的“床”。没有墙皮、露出黄土，窗户玻璃早没了，代 替它的是一条条塑料。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这土屋子仍然有些阴冷。

　　4米多长一条生锈的铁链，一端锁在房梁上，一端锁在一个男人的手腕上。

　　披着一块布料的他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体斜坐在那里，偶尔看记者一眼，面无表情。屋子里散发出土和发霉的味道。

　　这就是44岁的疯儿子——贾福贵。10多平方米满是黄土的房子，是他18年来所有的活动场所。

　　他不与人交流，也不笑。衣服只是披着，常常赤身裸体。阳光如果照到窗户旁，他双脚和双手爬着来到炕头、窗户旁 ，晒晒太阳。

　　“他的爱好就是破坏，你看那几根枕木，都让他拔了几层皮。这屋子的墙皮啊、玻璃啊、窗框啊、土炕的席子啊，都 是他弄掉的！”刘玉环说。

　　果然，就在记者到来的一段时间，他仍然在那里剥着枕木的皮，直把它剥得越来越薄。砸玻璃、扒土炕、扯衣服—— 狂躁不安的贾福贵破坏着房子里的一切。虽然被锁着，他的爸爸妈妈半夜就能听到他恐怖的尖叫；疯儿子也常常在屋子里搬弄 、砸碎各种东西，相邻的住户都担心他会把房子弄塌。

　　贾福贵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在屋子里，但他不允许妈妈来打扫房间。

　　9月12日中午12时许，妈妈把煮好的饺子和一根黄瓜拿进屋子里，但不能接近儿子。疯儿子大叫起来，老妈妈吓 得赶紧把饭盒往土炕上一放，从屋子里出来并锁好了门。

　　记者在外面观察，等人走了之后，贾福贵才把饺子和黄瓜从饭盒里拿出来，自己大口吃，黄瓜粘上了黄土，他也不在 乎。

　　“他就这样，我身体不好，哪敢靠近他啊。每天三顿饭做好了，往那里一放，等他吃完了我再收回饭盒。再给他做。 这么多年，他精神病总闹腾。可是什么感冒、发烧、胃病等等这样小毛病可一点都没犯。你说奇怪不奇怪！”老妈妈说。

　　疯儿子大冬天也不穿衣服，把衣服、被褥都撕扯了，可是却并没因此得上感冒、发烧，身体一直很有力气。

　　优秀大学生疯了

　　谁能想到，25年前的贾福贵，曾是百里挑一的大学生。

　　他是妈妈的骄傲，邻里夸耀的对象，人们一提这个孩子就夸：“他学习好，又有才华，以后你们家人都享福了。”

　　一直到今天，老妈妈也没忘记多才多艺的福贵，曾用刀子在木柱子上刻的那个小孩头像，它至今仍放在老妈妈自己的 屋子里。现在没事的时候，母亲会看看他刻的那个画像，偶尔也会看看相框里贾福贵的照片。他身形健壮、富态，一脸灿烂的 笑容。

　　1981年，贾福贵从凌海二高中毕业，他考取了锦州工学院(辽宁工学院的前身)，成为一名大学生。整个凌海二 高中几十名毕业生中，只有贾福贵一人考上了大学。家人都以他为骄傲，因为上了大学，日后的工作生活都有了保障。

　　入学、上课，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仅仅过了两个月，贾福贵就开始头痛。已经在锦州定居的大哥贾福生是第一个知 道弟弟头痛的人，“他到我这里来吃饭，就说他头疼”。

　　之后不长时间，父亲从凌海匆匆赶到锦州，大哥贾福生才知道弟弟贾福贵出事了。

　　一系列的怪异举动出现在贾福贵身上：无原由地上课迟到；总是怀疑同宿舍同学在背后议论他；在宿舍高声骂人等。 老师教育他，他不听；同学们也不敢和他在一起。其中，贾对自己家庭的贫困很在意，他曾与一个女孩子处朋友，父母希望他 好好学习，之后也匆匆分手了。

　　有邻居说，贾福贵可能因为这事情受到很大打击。

　　最后，医院给出的诊断是，贾福贵得了严重的神经官能症，出现了幻听。

　　学校同意保留贾福贵一年学籍，让其回家治疗。一年后，康复了的贾福贵再次迈进学校大门。然而仅过了两个月，同 样的怪异现象又出现了，而且较之前还要严重，贾福贵不仅大骂同学，还扬言要杀人。

　　同学们和其身边的人将他当成了可能随时引爆的“定时炸弹”。

　　最终，贾福贵退学回家。

　　回家后，贾福贵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的父母天天无法睡觉，总被儿子闹醒。

　　老妈妈将家中菜刀藏到柜子里，只要福贵找到，他就四处砍人。最让父母无法接受的是，犯病的他竟然总想砍死亲生 父母，妈妈一人不敢在家呆着。

　　1984年，家人把他送进兴城精神病院，共住了95天医院。记者在该医院开具的病历上看到，贾福贵得的是妄想 型精神分裂症。3个多月的治疗费用就花了5000多元。

　　手头拮据的老两口只得将其带回家里。

　　无奈，铁链锁住亲儿子

　　两位老人一共有3个儿子，2个女儿。1984年左右，其他的兄弟姐妹都陆续成了家。福贵因为这病一直都和爸爸 妈妈住在一起。

　　福贵是小儿子，爸爸认为他是最聪明的一个。他们希望他能给家人带来“福气和富贵”。实际生活却与希望越来越远 。

　　精神分裂症让贾福贵在犯病时没有丝毫理智。打骂家人、上街打骂人成为常事。一次，他窜进家附近的凌海火车站， 拿刀将正在候车的两名外地人砍伤。

　　1988年的一天，贾福贵突然扑向自己的亲二哥，然后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欲致其于死地。家人把附近的大小伙子 都叫来帮忙，多人上前撕扯，才将贾福贵制服。

　　老妈妈还记得，最严重的是1988年的夏天，福贵在火车站附近的大街上，说过路的人骂自己，上前用刀具把一男 子脑袋“开了瓢”。

　　那位在工厂上班的男子家属找到派出所和贾家，老父亲一个劲地给人家道歉，并拿着一年多的收入1000多元，来 给对方当医药费。

　　此事也惊动了当地的公安机关和街道社区。当地派出所找到贾家老两口，要求对贾福贵采取强制措施。

　　家人这才下狠心，把贾福贵用铁链子锁上。在两位哥哥的帮助下，一条两米多长的铁链子终于锁住了福贵的双手双脚 。　　　　　　　　

　　之后，疯儿子每天吃着妈妈送的饭；在10多平米的小屋子里生活，有时光着身子爬到窗台上晒太阳；妈妈每月做的 两床被、十多件衣服，全被疯儿子撕扯成碎片。

　　母亲担忧疯儿子的未来

　　“我还是怕他。他害得他爸得脑血栓、卧床两年，2004年死的。有时真恨他，可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亲骨肉。” 老妈妈谈到这里，难过地低下了头。

　　在被铁链锁住的18年里，贾福贵曾跑出去过两次，而且锁住双脚双手的铁链子，最终也被他挣得只剩下锁住左手的 那一个。跑出去的时候，他不穿衣服在街道上乱逛，好像野人一样，周围居民知道后赶紧打电话报警。

　　两次逃脱，两次又重新返回屋子，再被锁起来。

　　18年来，贾福贵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已过不惑的中年男子，脾气也较最初的狂野收敛几分。大哥贾 福生仍对弟弟的大笑心有余悸：“他一笑地动山摇，不分白天晚上，让人怕得慌。”

　　最痛苦的，还是他的母亲。

　　2002年，老伴因为儿子的事情操心，突然得了脑血栓，整日卧床不起。先送到医院治疗一段时间，老妈妈每天都 要往返于医院和家庭之间。而且从来不会忘记为疯儿子送饭吃，一顿不落。

　　两年下来，老妈妈的身体也吃不消。她得上了直肠癌，几个儿女只有二儿子住在身边，出事的时候，老妈妈就叫邻居 喊儿子媳妇来帮忙。原本身体好的她已经驮了背，连走路都费劲了。

　　身体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痛苦一起折磨着她。但她依然没有放弃。

　　每年过年前，老妈妈都会给疯儿子理一次头发。每一次，母亲会事先在给贾福贵的饭里掺进具有催眠作用的药物，等 他熟睡了，再上前拿剪子去剪，只要贾福贵一翻身，母亲马上就走开，“怕他打我”。

　　但贾福贵一直没有洗澡，无论什么时候妈妈把水端过来，疯儿子都会将它打翻。每试验一次都这样，妈妈干脆放弃了 让儿子洗澡的想法。

　　现在，母子二人靠每个月合计200多元低保金维持着整个家庭的运转。前段时间，国家对精神病人有个优惠政策， 就是用药免费，比贾福贵病情轻许多的人都领到药了，但贾福贵却没有。原因是“贾福贵没法领到医生面前看病”。

　　对此，母亲一直“耿耿于怀”，“要是能让三儿(贾福贵乳名)免费吃药就好了”。

　　母亲最为担心的是身后的事。“我就希望他能死在我前面，我也放心了，也别给其他孩子添麻烦。我死了谁来管他啊 ？”白发苍苍的老妈妈忧心忡忡。

　　链接：声音

　　政府部门：无力送其到精神病院治疗

　　凌海市民政局的张玉华局长认为，民政部门已经给老母亲和疯儿子办了低保，每月100多元钱，老父亲原单位还给 每月60元钱的补助。这是他们最大的能力。刘玉环老人家中困难，自己没钱送儿子进精神病院治疗，而“这样的患者不少” ，政府无法拿出一笔资金来——将他们送去强制治疗。

　　随后，记者找到大凌河公安分局，负责治安的刘副局长说，贾福贵以前多次砍伤人的事情确实存在，公安机关认为其 危害到公共安全和他人人身安全，监护人可以采取强制性措施。

　　律师观点：母亲限制人身自由是无奈之举

　　辽宁人民律师事务所的刘方武律师告诉记者，从法律的角度来说，贾福贵虽然是精神分裂症患者，但是也有人身自由 权利。老母亲存在限制人身自由的行为，但她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和他人不受人身侵害，也防止儿子人身受到侵害。这是无奈之 举，值得同情。

　　一位法律专家认为，一些偏远农村或者贫困家庭容易出现类似的情况。疯儿子本应送到康宁医院、精神病医院强制住 院治疗。

　　专家建议，政府应该出专款、来安置这些可能伤害他人的精神病群体，将他们送到医院强制治疗。这笔专款应落实到 负责民生、救助的民政部门管理，从哪个部门出专款、民政部门怎么管、如何操作，政府也应做出详细的规定。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10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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