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让全世界手足无措的结果

　　伊朗总统选举，激进保守派赢了

　　特约记者凯迪／发自德黑兰

　　6月25日清晨走到街上，总统选举的计票结果已经基本揭晓：德黑兰市长艾哈迈迪内贾德得票远远超过前总统拉夫 桑贾尼将近一倍，已然笃定当选。

　　德黑兰人热烈讨论了两个多星期，如今面对这样令人吃惊的结果，却显得出奇的冷静，没有人欢呼，没有人落泪(革 命领袖哈梅内伊禁止庆祝活动)，就好像这真是一场有导演、有编剧的戏，而大家好像从电影院走出的观众一样，沉默无言。

　　当选者走对了草根路线

　　没有参加投票的夏瓦什漠然地说，他对艾哈迈迪内贾德的当选既不感到意外，也没有感到不安：“他不能改变整个社 会，反而他的思想必须迁就社会的现实。就算重新禁止未婚男女牵手上街，我们还是会偷偷继续。他对我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影 响。”

　　“这次许多伊朗人是用感觉来投票的，他们没有思考。他们以为，艾氏有力量和有钱有势的人对着干，以为他真的会 像他所说的那样革资本家的命，然后把钱分给大众，但这些都是不可能的。控制伊朗的是一个专制系统，不是一个人。”

　　这位硕士生说出了这次选举的关键。艾氏在这两星期内，成功地将伊朗政治和选举的格局由改革与保守阵营的较量， 转换成有钱有权者与贫穷无权者的对立。他刻意隐没自己的激进保守派立场，集中火力向低下阶层喊话。

　　他有一句话说到伊朗人的心坎上：“我们这个国家天然资源这么多，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穷人？”

　　德黑兰南部工人阶层教育水平较低，对总统的要求也很直接。他们喜欢49岁的艾氏，因为他和他们一样出身低微， 生活朴素，了解底层的需要，当市长两年来改善了交通和治安。同样重要的是他对伊斯兰教信仰虔诚，长期在革命卫队和Ba sij(安全警察)系统中效力，根正苗红。

　　他们把拉夫桑贾尼称作“鲨鱼”，觉得这个伊斯兰教士满身铜臭，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大贪官。

　　诱人承诺：

　　提供5000元结婚无息贷款

　　艾氏的的经济政策不讲大道理，没有大谈国际金融问题，而是直接针对底层民众的现实生活，让他们感觉简单而实惠 。被大家都挂在口边的德政之一，就是向新婚夫妇提供约合5000元人民币的结婚免息贷款。

　　伊朗人很爱面子，最穷的人也一定要办个体体面面的婚礼才敢结婚，而经济环境不佳令许多年轻人到了适婚年龄也结 不成婚。艾氏承诺一旦当选，他会尽力把这项目前只在德黑兰实施的政策推广到全国。

　　23岁的迈赫迪是个修车工人，他认为这项政策才是一切经济建设的基础：“一个人只有结了婚才会有责任感，才会 下定决心找工作并努力工作。就像一辆汽车需要用钥匙开动引擎一样，艾氏的这项政策就是伊朗经济发展的钥匙。”

　　在胜选后的首次演说中，艾氏声称希望建立一个“发展、强大的伊斯兰社会”；日后在签订石油开采合约时，会优先 考虑本国公司。

　　他先前已反复强调，要将天然资源的收益重新分配给中低阶层，同时借开发荒地来解决国内青年的失业问题。一名大 学生表示，对中国石油公司以“低价”买下伊朗油田30年开采权的做法不以为然，认为艾氏当选后会改变这种情况。不过他 们都没有提到，伊朗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开采和提炼石油。

　　支持者多为强硬的虔诚者

　　艾氏成功将选举议题由“改革vs保守”转换成“富有vs贫穷”，使许多伊朗人只看到他对贫穷问题的关注，而看 不到他激进伊斯兰的那一面。

　　他在演说中曾表示：“我最关注的不是男人是否穿长袖衬衫，女人是否披上合宜的头巾，而是这个国家里贫穷的人。 ”然而，只要到他的竞选总部一看，此人的另外一面以及哪些系统在背后支持他便一目了然。

　　结果公布当天，笔者来到位于德黑兰市中心的艾氏竞选总部，那里没有人在欢呼庆祝，只有一些年轻人在清理打扫， 还有一些伊斯兰教士在说话。

　　在总部门外，笔者曾和一个名叫阿利雅里的中年男子搭讪，后来向人打听，才知道此人是伊斯兰革命卫队的指挥官。 “艾氏说自己是一位来自人民的总统，这是不是代表他既不来自改革派，又不来自保守派，而是直接来自人民？”“不能这么 说。”

　　在总部里面，笔者找到一名数学系大学生莫赫森。他是Basij青年敢死队的成员，自称热爱哈梅内伊，毕业后要 参加革命卫队，保护伊斯兰和革命领袖。虽然还未当上革命卫队，他已经像革命卫队一样到处监视，见到穿鲜艳衣服的女生和 有说有笑的青年男女走过，他都要死死盯着——在德黑兰让他看不过眼的事实在太多了。

　　“我见到拉夫桑贾尼的影子都想开枪，他和哈塔米将败坏的自由带到伊朗。”他说。“那艾氏是否承诺当选后将肃清 这些败坏的风气？”笔者问。“当然啦！男女不能在街上随便拉手，警察应该检查他们的身份证，看他们结婚了没有。艾氏上 台后，一定会改变这个社会……他是来自人民的总统。”

　　这些日子一直在背后为艾氏助选的，正是像莫赫森这样激进的青年敢死队和革命卫队，还有很多对社会自由风气感到 不忿的激进保守青年。在他们眼里，胜选意味着人民授权他们去肃清“败坏的自由”。

　　艾氏当选后，伊朗所有的权力机构都将落在伊斯兰保守派手里，很难预期他们会再给与改革派呼吸的机会。

　　拉夫桑贾尼为何落败？

　　傍晚时份，笔者转到在德黑兰著名的约会胜地Laleh公园去，想知道一对对缠绵的新派情侣怎样看艾氏的当选。

　　B先生和C小姐都是德黑兰某大学的音乐系学生。他们在不拍照和不公开姓名的条件下，坦言对艾氏当选感到害怕和 不解。

　　B先生说，他到现在才知道，自由的想法原来已变成少数，不明白那一千多万投票给艾氏的同胞在想什么。

　　“我担心以后不能跟女朋友一起谈话。虽然我理性上明白艾氏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社会，但也为这种可能性感到害怕。 老实说，在这个国家没人会帮助你，你的才华得不到发挥。投不投票根本没关系，如果这个政府没有为我做过什么，我怎能相 信它可以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C小姐说：“原本我也想照着改革派的呼吁，为了不让艾氏当选而投票给拉夫桑贾尼。但在填选票那一刻，实在写不 出拉夫桑贾尼这个字。从小到大，我就知道这个人代表着危险，代表着偷窃，最后我决定弃权。”拉夫桑贾尼可以从中反忖自 己惨败的原因。

　　外界有些无所适从

　　现在最手足无措的，应该是已准备好再跟拉夫桑贾尼打交道的欧美等国。

　　新当选总统是一个没有外交经验，从大学时代开始一直尽忠于伊斯兰系统的激进保守派。他在核问题、石油贸易上将 会采取什么立场？如果他果真要实行他所说的那些经济政策，那将发生一场天翻地覆的大转变。

　　艾氏手下的团队已表明，新总统将在核问题上采取更富有进攻性的立场。一名其竞选办的工作人员说：“我们应该以 攻为守，应该采取更进取的核问题策略，设定一条明确的底线。”

　　一位保守派专栏作家阿米尔·莫希边(AmirMohebbian)在接受国际危机研究组织ICG的采访时表示 ：“我们在哈塔米之前有一种能力，现在我们正恢复这种能力。这种能力具体地说，就是其他人不视我们为理性的对手……美 国当年不敢跟霍梅尼造次，正是因为他让人无法预测。我们的外交政策在哈塔米改革运动后变得太理性……萨达姆之所以倒台 ，正是因为他走不出人家估计的范围；他们知道，他就算有大杀伤力武器，到头来也不敢使用。”

　　在保守派全面掌权后，伊朗会否像mohebbian说的那样回到1980年代的“非理性外交”，值得世人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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