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人体广告牌”的一天

　　——俄罗斯穷人怎样过活

　　本报特约记者苏清娜塔沙

　　发自莫斯科

　　这是莫斯科100年以来最炎热的夏季。根据俄罗斯电视台的报道，往年6月，莫斯科气温超过30摄氏度的日子也 就3天，而今年多达8天。对于习惯了凉爽天气的莫斯科人来说，这个夏天真的不好过。

　　在一个炎热的日子里，我们认识了柳芭和她的同行们——一群靠充当“人体广告牌”过活的莫斯科穷人。

　　“人体广告牌”：

　　老年人的“好工作”

　　认识柳芭是在伏龙芝地铁站的外面。上午9点多，我们从地铁站出来，立刻发现了她。这是一个胖乎乎的俄罗斯老太 太，棕色的头发，个子不高，穿着浅色的上衣和白色裤子，胸前贴着一块打印好的广告牌。可能是在太阳底下晒了太久的缘故 ，老太太的脸红红的。

　　我们向老太太表明了采访的意图。她先是很惊奇，稍后有些兴奋地问：“你们要采访我？我要上报纸了？中国的报纸 ？”

　　老太太告诉我们，她叫柳芭，今年58岁了，目前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还有两个外孙。

　　柳芭向我们讲述了她充当“人体广告牌”的生活。

　　早上5点刚过，阳光照进了柳芭家的小屋。这是位于莫斯科南部的一套旧式的两居室，柳芭和两个外孙住一间屋，女 儿和女婿睡在另外一间。

　　6点钟，柳芭轻轻起身，开始洗漱。她不愿意惊动外孙们和隔壁的女儿、女婿。柳芭的女婿是个司机，为了多挣点儿 钱，他还经常干些搬运工作，每天很晚才能回家。在柳芭看来，多休息1个小时对女婿来说是特别重要的事情。

　　虽然柳芭的女儿也有一份幼儿园里的工作，但柳芭家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为了缓解一家人生活的压力，柳芭从 商店退休后，不得不再找一份工作。每当感受到生活艰辛的时候，柳芭就会想起自己的丈夫，一个与人们印象中“典型”的俄 罗斯男性截然不同的好男人。从1969年他们结婚开始，丈夫从不喝酒，下班后就回家……那段生活在柳芭的记忆中是最幸 福的日子。2002年丈夫去世，柳芭的生活开始艰难起来。

　　对于柳芭这样已经退休的老年人来说，充当“人体广告牌”可能还算是不错的选择，虽然每个小时只能挣50卢布左 右(1元人民币约合3卢布)。

　　“警察最可恶，

　　只会欺负穷人”

　　早上7点，柳芭离开家，赶到伏龙芝地铁站去上班。为了省下几个车钱，柳芭情愿多走20分钟的路，然后再去乘坐 地铁。自2005年莫斯科

　　早上8点，在伏龙芝地铁站外面，柳芭和同行们已经开始工作了。其实，“人体广告牌”的工作很乏味，大多数时间 都要在人多的地方来回走动，或者分发一些小广告。对于柳芭这样上了些年纪的人来说，长时间的日晒和行走都是不小的挑战 。为了应付炎热的天气，柳芭在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上了一瓶水。

　　莫斯科地铁的早高峰往往从8点持续到9点以后，这段时间，地铁站人头攒动，柳芭和同行们不时会被鲁莽的年轻人 碰撞。广告公司要求广告不能离开地铁站口，柳芭这样的“人体广告牌”们只能冒着不断挨撞的风险，硬着头皮站在人群中。

　　今天，柳芭拿到了公司配送的小传单，这样，她的工作就不仅仅是在人群中走动，还要分发这些小传单。

　　在对待小传单的态度上，俄罗斯人和中国人很相似，没有多少人愿意伸手去接，柳芭只好不停地在人群中递送。在10 分钟的时间里，她手中的小传单没送出去几张，鼻尖儿上却已经冒汗了。

　　9点以后，地铁客流的高峰过去了，柳芭的工作节奏也逐渐放慢。没有人从身边经过的时候，柳芭就会走到地铁站的 阴凉里，跟卖瓜子的老太太聊聊天：对天气的抱怨，在保健上的心得，对官老爷们的不满……笑骂声缓解了疲劳。

　　“你们！走、走、走！”从地铁通道里上来的警察开始驱赶在地铁站口卖东西的小商贩。这些小商贩多是迫于生计的 老人，但屁股上挎着枪的警察不管这些，对那些不愿意离开的商贩推推搡搡。柳芭搀扶着卖瓜子的老太太重新站在了阳光里。 等警察回到地铁站里面，小商贩们再次进入地铁通道纳凉、经营，一切如常。

　　柳芭的上班时间是上午8点到11点，下午4点到7点，中午的这段时间可以回家休息。“这还不坏，虽然来回跑路 比较麻烦，但是毕竟可以回家去休息一下，还能弄点儿东西吃。”柳芭说。

　　我们问柳芭是否喜欢普京总统，柳芭回答说：“为什么不呢？普京是个不错的人。不过现在，贪官污吏太多了。最可 恶的是那些警察，他们只会欺负我们穷人。”

　　“过了30岁

　　就很难找到工作”

　　随着中午的临近，气温不断升高，柳芭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但是因为担心被广告公司派来检查的人看到自己偷懒 ，柳芭仍要不时走动，她身边的同行们也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地铁站口徘徊。

　　“鬼天气！”柳芭叹了口气，把水瓶里最后一点儿水一饮而尽，“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还好，总比去街头捡空瓶子强 。好歹有人愿意雇我们，要不然，2700卢布一个月的退休金怎么够花呢？”

　　上午11点，柳芭拿着空水瓶跟我们道别，并且告诉我们，下午4点她还会在这里。目送柳芭进入地铁站后，我们又 和柳芭的两个同行聊了起来。

　　50岁的娜塔沙以前在大学里工作，母亲是个残疾人。迫于生活的压力，娜塔沙当起了“人体广告牌”。和柳芭不同 ，娜塔沙对政府和普京先生并不满意。娜塔沙认为，俄罗斯的社会保障制度不健全，失业人口很多，人们过了30岁就很难找 到工作，很多人的生活很拮据。普京没有采取强硬的措施来保持俄罗斯社会的稳定，现在的俄罗斯社会缺乏应有的秩序。

　　“人体广告牌”尤里今年不到50岁，以前是一个工厂的司机，工厂倒闭之后，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充当“人体广 告牌”。尤里是很能“侃”的那一类俄罗斯人，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对社会和政府的看法。他说，现在俄罗斯的社会状况每况 愈下，社会保障制度很不健全，贫富差距很大。“你们在地铁站经常能看见一些老年人在捡酒瓶、易拉罐等可回收的垃圾。要 知道，他们中的好多人是参加过卫国战争的！这说明什么？现在的社会不尊重老人和孩子，有多少孩子被抛弃或者辍学！要知 道，孩子是一个国家的未来，如果他们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国家未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样？”

　　“知道吗？土豆馅的油炸包子以前只卖5卢布，现在要10卢布！连水都在涨价！”可能是饿了，尤里向我们抱怨起 他的午餐。

　　做“人体广告牌”是公认的苦差使，不论是在零下30摄氏度的寒冬，还是在30多摄氏度的酷暑，都要在室外不停 地走动。但对于柳芭这样的老年人来说，为了生存，不得不吃苦。当你看到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者，冒着严寒、酷暑，在广场或 者车站无助地徘徊时，你会发现这是整个社会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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