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岁的云南女子钱仁风，蒙冤入狱13年后被宣判无罪
文/新浪专栏 观察家 王海涛
今日(22日)冬至。冬至是一年中，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
今天很多人在谈论一个案子冤不冤，我觉得，这没什么好讨论的。因为，古往今来，一个案子在没有平反之前，都不是“冤案”。
我对冤案的印象，来自于评书里的故事。我从小我喜欢听评书，侠义的，公案的，历史，都喜欢听。
听多了，就听出了规律：坏人由侠客惩罚，冤狱由清官平反。这种故事之所以好听，在于它想象出了一个“善恶终有报”的价值观，以抚慰我们在现实世界中备受摧残的人生观。
评书里，清官给冤狱昭雪的办法都很简单——清官平反冤枉与昏官制造冤案的方法如出一辙，都是大喝一声“大刑伺候！”凶手便招了。在昏官那里，含冤的人被立即收监，在清官那里，含冤的人被当堂释放。
我最近还重温了一段这样的评书，单田芳讲得有声有色：
有个小伙子外出打工几日，回家发现自己的父亲被谋杀了。他便告到官府那里。官府查来查去，没有头绪。然后听说，这个小伙子与父亲有矛盾，于是就把这个小伙子抓入大牢，指控他谋杀了自己的父亲。
不久，这个小伙子就认罪了。为什么呢？因为大老爷信奉“人是苦虫，不打不行，人是木雕，不打不招”，打个死去活来，哪能不认罪。
小伙子被投入死牢，等待问斩的时候，牢里又关进来一个犯人，是个劫匪。劫匪跟小伙子聊天，问你是犯了什么事儿啊？小伙子便倾诉，自己是哪个村儿的，某月某日，他的父亲，在什么情况下被杀了，然后他被认定为凶手。劫匪说，“哎呀，我记起来了，某月某日，我路过你们那个村儿，入室抢劫，杀了一个老头……”
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才有了小伙子的平反。然后，他拖着被打残的身体，喊了声青天大老爷，回家了。
以前，我以为这种事情，只能发生在旧社会，并庆幸自己生活在新社会。但随着年龄增长，我发现旧社会并不太可怕，一个没有冤案的时代，可能更可怕——没有冤案的时代，不代表没有冤案，反而极可能说明冤案没机会被平反。毕竟，在被平反之前，每一个案子，都是铁案。
2015年冬至前一天，31岁的女子钱仁风，站在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的法庭上，听到了法官对她的案件的改判。在坐牢13年之后，她被宣布无罪，当庭释放。
2002年9月，因“投毒”致两名儿童死亡，因她未满18周岁被轻判，无期徒刑。言外之意，如果当时她年满18周岁，可能已经被“正法”了，也就不存在后来的申诉和今天的平反。
当年，法院的判决书这样描述的：在朱某开办的幼儿园当保姆的钱仁风，认为朱某对她不好，遂生报复恶念，将毒鼠强给幼儿园部分孩子食用……
明知被冤枉，但她还是认罪了。这个过程，与评书里古代的故事如出一辙，“不打不招”。
在她的描述里，当年，这个未满18岁的姑娘，被迫跪在地上，一跪就是七八个小时，被用皮鞋跟打脸，双手被反拷……
于是我又想到了评书里的古代的“大刑伺候”。不同的是，评书里的大刑，在大堂上公开进行，而当代的“大刑”，似乎都在小黑屋里进行。因为当代不允许刑讯逼供，所以，刑讯逼供便在小黑屋里发生。也就是说，在法规上，我们已经现代化，但一进小黑屋，钱仁风就回到了古代。
我挺佩服这个农村姑娘的坚强和坚韧的。她在监狱里，坚持申诉，看法律和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在她的申诉下，她竟然遇到了评书里的青天大老爷。2015年5月4日，云南省检察院认为该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提出再审建议。
经过再审，法院认为，当年公安出具的尸检鉴定书违规，不能确定受害人死于毒鼠强，辨认笔录和供诉笔录上钱仁风的签名系伪造。至于小黑屋里的刑讯逼供，法院再审后的表述并未明确认定，而是表述为了对未成年人进行长时间讯问……总之，经过青天大老爷的再审，一个曾经的铁案，被发现漏洞百出，一个曾经死有余辜的杀人犯，被发现冤沉海底。
在2015年冬至这一天，读到这个冤案昭雪的新闻，别有感慨。一个从18岁开始坐牢，31岁平反的女子，就像一颗瓦砾堆里的小草，经历13年的磨难，终于重见天日，再一次证明，当代与古代的相通之处。当钱仁风重获自由，发现自己不会用智能手机，发现街上竟然有那么多汽车，那一刻，她像从评书里的古代穿越到现代的一个女子。
可能，每一个时代都需要有人蒙冤吧——当它是铁案时，可以证明老爷神勇，当它被平反时，可以证明老爷英明。你是不是像我一样，难以想象，如果冤狱降临到自己头上，不知道如何自处？只能祝愿，你若不冤，便是晴天。
至于历史上，有的人，我自横刀向天笑，“主动”蒙冤，那更是时代的需要了，那是用自己的方式记录那个时代最糟糕的一面吧。
（首发公号“海涛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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