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真的不收钱？
文/A先生
几年前，我还在乡镇工作，条件比较苦，差不多累成狗哈。我就谋划着通过关系调入市区的B单位。在调动前后，我三次给人送过礼。
本市市长(县级市，正处级)决定着调动的成败，需要首先搞定。众所周知，调动工作的难度不亚于分配工作的，因为同样牵涉到编制，需要市长签字的。起初，鉴于中间人(我的亲戚，本市老领导)与市长关系比较特殊，即便送礼市长也多不会收，我们就没送。后来见市长虽满口应承，却迟迟不见行动。中间人和我揣测，市长可能是在等待我有所表示。于是，我们决定表示。我准备了20000元现金，装在一个牛皮纸信封内。
在市政府招待所的房间里，把我引荐给市长后，中间人就退了出去。这时，房间里只有我和市长两人。我的任务很明确，即把那个装有现金的信封送给市长。我说，“C市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说话的同时，我快速地掏出信封并塞向市长的外衣口袋，但市长用手奋力阻挡，不让我得逞。我吃不准这是否仅是市长的客套之举，于是改变策略再做尝试，把信封放在茶几上后，就要转身离开。市长迅速地一手拿起信封，一手抓住我的胳膊，将信封硬塞给我，并近乎严厉地说：“你要再这样，我叫人把你赶出去！”语气之坚决，使我不能不信：人家不是假客套，而是真的不收礼。我若再要坚持，不仅多余，而且不识趣。
送礼未遂过去没几天，我便接到了正式办理调动手续的通知。这也就进一步证明，市长始终确实没想收我的礼。市长前面之所以迟迟不见动静，或许是由于他事务繁忙，把我工作调动的事儿给忘了。送礼虽然未遂，但对市长起到了提醒的作用。
市长既已搞定，接下来需要着重打点的是市直B局的一把手。这倒不是怕他在调动一事上会给我制造障碍(作为下属，他应该不至于违逆市长的决定的)，而是觉得，我毕竟要在人家的手下工作，给这个将来的顶头上司一份见面礼，总归是有益无害。在某种意义上，其必要性甚至还要高于市长。
这次我准备的是一张存有5000元的储蓄卡，卡用一张白纸包裹，纸背上写明了支取密码。送礼虽然有时不一定非要找个由头，但有个由头总比没有由头要来得自然，或者说对方接收起来更无违和感一些。比如说，过年过节就是个比较便当的由头。但是，当时中秋节刚过，教师节又用不上，而元旦尚有一段时日。思来想去，发现国庆节还勉强能用，于是就选定了国庆节。
国庆节前的一天，在B单位一把手办公室外盯梢了半小时，确认办公室内只有他一人后，我悄然来到其办公室桌前，把储蓄卡往他眼前一晃说，“D局长，过节了，您用这个买包茶喝吧。”说完，顺势将卡插入其办公桌上摆放的一本书中。然后，我就转身出了办公室，快速地跑下了楼梯，不给他一点还卡的机会。随之，我听到身后传来D局长呼喊我的声音。但我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新单位正式上班后，我被安排在了综合办公室，E主任就成了我的直接领导。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考虑到今后我接触最多的领导将是E主任，我决定也给他送上一份礼。
这回我准备的是一张价值2000的超市购物卡。在E主任办公室，也是瞅了一个没有他人在场的时机，我把卡塞进了他办公桌的抽屉里，对他说，“E主任，这个，您买盒烟抽吧。”E主任诚惶诚恐，连声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说，“E主任，别客气，以后在工作上还请您多教我多提携我。”说完我就退出了他的办公室。走在楼道里，待我回头时，看到E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望着我，脸上现出不安的神色，但终究没让我把卡拿回。
这是我本人的三次送礼经历。通过三次送礼，可以总结一些经验，印证一些道理。
1.套用“最好的东西往往是免费的”之句式来说，真正为你办成事的关键人物，往往是不用送礼的。比如说，为我调动工作的C市长。
2.把麻烦留给自己，把方便留给他人。或者说，一定要尽量为他人着想。送礼也是如此。这一点体现在礼品的形式、送礼的时机、方式，以及送完礼后的及时撤离上(及时撤离可免除对方的尴尬)。
3.生活中充满了偶然，或者说，生活有时会跟你开一些玩笑。在我调入B单位不足半年之际，D局长就在一场车祸中身亡。我给其送的那5000元尚未发挥效力，便随之归于虚无。
4.有道是：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我记得，E主任在收礼之时，很是惶恐。现在看来，“惶恐”作为一种现实也是合乎理性的。这种理性即为，E主任事实上并不能给我提供多少帮助，因为在本单位他的权力有限。他还安排了一件令我相当烦恼的差事——写材料，当然我现在已经摆脱。(您知道，机关的材料，形式内容都假大空，令人发疯。我最厌恶这差事，E主任却偏想往此方面培养我。)
5.想想成本收益，这样送礼是否都打了水漂，划不来？我是这么理解的：送了礼，起码可使对方不害你吧。还有，我也觉得不必把官场想象得一团漆黑，认为“无官不贪”“洪洞县里无好人”。其他人办调动的情况我不知道，反正本人没有遇过主动索贿的。至于“不送礼也能办成事”，我也想过，但又害怕不送礼就会被推托拖延耽误。思前想后，还是送礼“妥妥的”！哪一天，果真“不送礼也能办成事”，我想这也应该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翘首以盼的美好愿景吧！
(作者为基层公务员。首发公号“不是官话”。纸媒、新媒体或微信公众号转载改编，必须事先征得“不是官话”的授权同意，并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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