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办事为什么喜欢(必须)找熟人?

2014年06月11日17:40  新闻专栏  作者:秦前红  

  一友人亲属即将在医院做外科手术,他问我在该医院有无熟人,我一时竟然反应失联:“为何要找熟人,干吗要找熟人?”稍作冷静思考其实便已恍然大悟。当今之下,求医如无熟人,你便不能得到及时合理的救治,你可能会莫名其妙地被检查,你可能会无端地被开大药单而花冤枉钱,你可能会得不到医生护士的善待……总之,一切理所当然的待遇会变成低三下四的垂怜或可望不可即的奢侈。

  由上我又想到自己的一场经历。某次与同城某政法大学的同行教授同机回汉,在路上闲聊时谈及研究生招生中的人情世故,我说简直不胜其扰。考前考后,不断有各种直接间接的关系来关说托请。如果做得决绝一概不理,就会得罪很多人;如果一如所请,则又违背职分。此种公德和私德的纠缠,恐怕是无数稍有资源配置能力的国人经常必须面临的困惑。如求人事圆融,左右逢源,则必损害正义和良知;如求处事公道,合乎法则,则必孤家寡人,窒碍难行。我有时庆幸自己当年求学时,拼爹拼叔拼舅拼姨之风不炽。否则沦落到今天,未必能够上得了一所好大学,且能依靠知识略微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那位同行听完我的感概后笑称他处并无如此严重的纠结,其所在的学科研究生考试录取时也有人找,但似乎没有我所说的那么高比例。我则反驳说来找的人不多并不意味着考风学风好,可能只是意味着你那生源背景不行。以我所知的情况而言,近年来凡考生家里有一点社会资源的,皆无所不用其极。哪怕考生本身成绩优良有强大的竞争力,其家长或亲属为求彻底保险或者担心考试不公平,也会动用一切人情潜规则。那些完全不来找的考生,排除少数例外,恐怕绝大多数只是心有余力不足而已。同行教授听完我的话后一时默然,似乎也不能再找到反驳我的理由。

  近年来,所有大学里的考试几乎成了猫鼠互博的游戏,成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较量。仅以我所在学校而言,研究生考试已再现科举时代作弊与反作弊的智力博弈场景。从一人出卷到多人出卷,从出一套卷到出两套卷再到出四套卷,从随机抽卷到随机拼卷;从各学科、各专业独立阅卷评卷到全校集中阅卷评卷,同时伴有摄像机监控、纪检人员巡查等等,凡人力所能想象的监控措施几欲穷尽,但考试本身的公平性问题未必彻底解决。且当考试公平性凸显时,考试的科学性、合理性未尽得当。多年来,社会对高考一考定终身多有微词,但又认为高考是最公平的考试之一而不愿试水改革,因而造成举左手骂高考举右手赞成高考的奇谲景观。于是高考之痒继续绑架国人的心智,也绑架了人才异彩纷呈的成长空间。

  多年前,吴思先生一部《潜规则》风行天下、洛阳纸贵,但“潜规则”大行其道的土壤却并未随着时间的推演而慢慢淡出。是以反躬自问之,我们当下除了到菜场买菜到商场购物不找或者较少“熟人关系”外,其他无论祈福求财或者祛病消灾,无不希望委诸于熟人。教育、医疗这些提供公共服务产品之处,我们要找熟人因应信息不对称带来的预期恐惧;去法院打官司,本来有一套相对完整的诉讼显规则,我们要用熟人潜规则占得上风或者保证不吃暗亏;政府机关本应以公信安生立威,但国人去政府办事也要以熟人为介质才能心安……梅因所称的“一切社会的进步都体现为身份到契约的进步”并未在这个市场经济发展近30年的国度呈现。哪怕GDP已经成为全球老二,我们依旧不能成熟、从容面对陌生人社会所要求的稳定预期问题。

  熟人关系的滥用是社会资源畸形配置的结果,并构成中国法治社会成长所必须面临的“情、法、理”相互纠结的特殊难题。诸多初衷良好的规则因了“人情”的渗入而南橘北枳,实效大打折扣。熟人关系规则的弥漫将损害社会的公平肌理,它让贫弱边缘人群更加蒙受悲摧的人生命运,而增添对社会的隔膜乃至仇视;它让强势不肖之徒更能上下其手得受其奸,因而藐视、践踏一切人类规则。欲根除熟人关系滥用的病灶,固然可以开出各种药方,但真正实行民主、法治,将公权力首先关进制度的笼子里为首要之策。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文章关键词: 熟人 人情社会 民主法治 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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