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马丁。路德.金那篇脍炙人口的“我有一个梦”洛阳纸贵,“XX梦”似乎成了风靡一时的政治概念,且做梦的也不再是金那样的草根政治家,而变成了执掌枢要的各国国家元首、政府首脑们。
最新版本的“国家梦”,貌似是土耳其前任总理、新任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Erdogan)的“土耳其梦”,这个“梦”8月10日、土耳其首次大选直选投票当天才被披露,至今不过1个月寿数。
不过看来做梦是需要合适场所的,有心理学家曾表示,人类往往只有在自认为熟悉、安全和舒适的环境里,才能做梦、做好梦。看来埃尔多安也是这样理解的:本月2日,他在前往阿塞拜疆访问前对媒体表示,自己只打算暂时住在安卡拉昌卡亚总统府,一旦位于近郊、去年就兴建动工的阿塔图克森林官邸落成,他就将搬迁过去,并将那里作为新的总统官邸。
去年此时,埃尔多安尚未公开确认参选总统,他修什么总统官邸呢?
原来官邸是打着修总理官邸的名号动工的,当时的总理正是埃尔多安本人,如今总理变成总统,不愿把行将完工的“家”拱手让人的埃尔多安,便不顾舆论一片哗然,迳自把牌子一翻,让总理府摇身变作了总统府。
翻牌背后的玄机
不就是翻个牌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要弄出如此轩然大波?
原来这个牌可非同小可。
昌卡亚总统府自1923年土耳其实行共和制以来,就一直是总统官邸和政体象征,历任总统都住在这里。什么是土耳其共和国的政体象征?就是世俗化、政教分离、议会制,总统仅仅作为象征性的国家元首,由议会推举产生,总理才是国家的实际领导人。
只要仍住在昌卡亚总统府内,埃尔多安就至少在形式上仍遵循“象征元首”的地位,其权力会受到诸多制约。土耳其共和国历史上,曾任总理、被推举为总统后不甘当“政治花瓶”的政治家并非只有埃尔多安一人,厄扎尔(TurgutOzal)、德米雷尔(Suleyman Demire)等均试图分权,却在“昌卡亚阴影”下以失败而告终。
如今埃尔多安不顾传统迳自“翻牌”,等于昭告国民和世人“今天的总统就是昨天的总理”,而不是传统式的“虚君”,这当然让许多对埃尔多安揽权不以为然者感到不满。
但正如许多分析家所言,埃尔多安的这一念头(或者“埃尔多安的梦”)由来已久,且正一步步接近实现,官邸问题不过是冰山之一角。
2007年他第二次就任总理时,就设法推动修法,将原本任期7年、不能连任的总统,改为任期5年,可连任一次,当时人们就普遍猜测,埃尔多安有意在连任两届总理、按规定不得继续连任后,转而追求总统职位,并因此扩大总统权威,实现继续掌权的目标;第三次就任总理后,他又推动改总统推举制为普选制,从而进一步提升了总统一职的“含金量”。8月10日埃尔多安当选后,观察家普遍认为,埃尔多安会利用民选总统的授权强化总统权力,从而危及土耳其的政治制度,“他或许会有国王加冕的陶醉感”。
现行体制下,土耳其总统礼仪性职务,有权否决法令,任命法官,召开国家安全会议,但这些权力大多是虚应故事。埃尔多安8月28日宣誓就职时循惯例辞去执政党——正义与发展党(AKP)主席职位,在形式上勉强遵循了惯例,但传统上总统当选后应自动辞去其它职位(包括总理),静候就职,埃尔多安却在10-28日间继续担任总理,宣誓就职后才将总理一职让给同时继任AKP主席的前外长达武特奥卢(AhmetDavutoğlu),当时主要反对党共和人民党(CHP)和国家行动党(MHP)均指责埃尔多安“僭越”、“野心昭然若揭”,对手却无动于衷。
什么是“土耳其梦”?埃尔多安不屑多解释,在有限的解读中,“土耳其梦”是为“求同存异,在共同价值观基础上构建国家新的未来”,这未免过于笼统,过于大而化之,让人很难仔细解读。但“埃尔多安的梦”,土耳其国内外的观察家却可一目了然(尽管埃尔多安本人犹抱琵琶半遮面):以自己的影响力,推动名义上和自己已无“组织关系”的AKP在明年6月立法选举中获得大胜,一旦成功,接下来他势必利用议席优势强行修宪,将土耳其由自凯末尔之后一直延续至今的总理制改为总统制(或名义不变而实际如此)。
木偶内阁纸糊反对党
8月29日,土耳其新内阁正式组成,原副总理比伦特。阿林奇、阿里。巴巴詹留任,增加了雅尔辛。阿克多安和博孜克尔两位新副总理,前者是安卡拉当选议员、埃尔多安素所依赖的死党,后者是伊斯坦布尔当选议员。
新的达武特奥卢内阁和前一届内阁相比仅增加4人,除两位新任副总理外,努曼。库尔图卢什出任AKP副主席,安塔利亚议员、前欧盟事务部长梅夫卢克。卡武索格鲁出任外长,,原海关及贸易部长江尼克勒改任欧盟事务部长,而由阿巴詹和财长穆罕默德。西木西克等组成的财经团队则几乎原封不动。
尽管他本人拒绝承认达武特奥卢将是他的提线木偶,而称之为“携手伙伴”,一些分析家也认为,达武特奥卢个性很强,不会甘当纯粹傀儡。但和埃尔多安一样,达武特奥卢也是带有强烈伊斯兰宗教保守思想的政治家,政治理念和埃尔多安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新内阁实际上仍是“埃尔多安的内阁”,届时埃尔多安即便不像某些人所预言那样,违反制度亲自召开并主持内阁会议,他也仍然是这个共和国真正的主宰者。
尽管反对党指责埃尔多安独裁、专制,但正如埃尔多安本人所言,迄今他已堂堂正正赢得了多达12次选举的胜利,尽管饱受阁员腐败、反世俗化和独断专行、排斥异己等指责,尽管这些指责并非凭空虚构,而是确有实绩,但他在全国范围内的支持率却从5年前的39%,上升至如今的45%,明年立法选举,他的AKP很可能获得国会过半议席。
正如一些评论所指出的,埃尔多安抓住了土耳其政治中最关键的一环——人头数。土耳其7700万人口中,外省和大城市市郊贫民窟的贫民数量占绝对优势,他们教育程度不高,存在普遍的反精英、反世俗理念,传统的宗教信条较世俗民主观念更容易让他们趋之若鹜,而社会安定、收入提高,以及政治上受到更多重视,对他们而言便已足够。在这些人看来,土耳其需要一个强权总统,带领土耳其人发展经济,反对外来恐怖分子,而埃尔多安是最合适人选,他宗教上保守,但经济上卓有成就,且提供了更高国民收入和更多公共服务,不仅如此,在贫民和外省人看来,埃尔多安推动了土耳其内陆乡村发展,改善了土耳其贫民收入,他的经济改革提升了土耳其的国际地位,唤醒了土耳其人自奥斯曼帝国衰落后久违的大国意识和民族自豪感。当然,他削弱军方“宪法保护神”地位,推行宗教化运动,允许戴头巾妇女在公共机构工作,这些做法都饱受争议,独裁、腐败等也令其名誉受损,而他为扩大土耳其国际影响,一改此前“零问题”睦邻政策,转而支持叙利亚反对派、哈马斯和已被推翻的埃及穆兄会政府,支持“阿拉伯之春”运动,结果几年后土耳其和西方国家关系因其国内政策而陷于恶化,和中东其它国家——伊朗、叙利亚、以色列、埃及和利比亚等等——的关系也纷纷暴跌,以至于如《华盛顿时报》所言,“不得不寻求加入中俄主导的上合组织以排解孤独”,这些都影响了其声誉和支持率,但对大多数土耳其人而言,只要社会安定,经济发展持续,自己的实际利益得到保证,这一切都并非不可原谅。
如果反对党有鲜明的政治形象,强有力的领导者,那么土耳其人未必那么偏爱“有问题的”埃尔多安,然而正如许多评论家所言,反对党形象苍白,支持群体面狭窄,且长期忽视中低阶层,拿不出有吸引力、有针对性的系统政纲,而只能靠和埃尔多安唱反调维持。CHP领导人齐力达罗格卢(KemalKilicdaroglu)资历浅薄,缺乏说服力,此次大选不得不转而和MHP联合推举前外交官伊萨努格鲁(EkmeleddinIhsanoglu),这位曾任伊斯兰组织秘书长的无党派政治家年逾70,且与前总统居尔关系莫逆,无论从任何角度都难以构成埃尔多安的对立面;人民民主党BDP政治家德米塔斯(SelahattinDemirtas)是库尔德人,在当前土耳其政治环境下,同样无法与埃尔多安抗衡。至于被埃尔多安视作头号劲敌的法图拉。古兰(FethullahGülen),本人是一名伊斯兰教士,且在埃尔多安的强力打压下不得不长期远遁美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真正的劲敌是经济
埃尔多安真正的劲敌不是反对派政治家和政党,而是迄今一直扮演其盟友的经济。
自2003年执政以来,土耳其年GDP总值和人均收入几乎增加了3倍,年经济增长率平均达5.5%,基础设施得到显著改善,低收入家庭收入状况大幅提高,这个曾经的“欧洲第三世界”一跃成为金砖之外最被看好的新兴经济体。这一切构成埃尔多安独断专行的坚实人气基础,直到去年上半年,土耳其仍是被普遍看好的经济样板。
但去年下半年起形势陡变:土耳其里拉大幅贬值,通胀率一路蹿升至9%,经济增速却大幅回落,去年只有4%,今年官方预测与去年持平,但经合组织(OECD)却预期只有3.5%,而标普更将2014、2014两年经济增速预测从原先的3.4%调整至2.2%,三大评级机构还纷纷调降土耳其经济评级。
一些经济学家指出,埃尔多安长期执行高投入、低利率政策,并通过加大对房地产和基础设施等的投资刺激经济增长,2008年至今,土耳其GDP增长累计不过1/3,但私人借贷却涨了3倍多,自2009年至今房价累计上升超过50%,大量资金集中在房地产和基础设施开发方面。
今年以来,为挽救经济,埃尔多安接连三次推动降息,进一步释放流动性,却导致大量外资因无利可图而纷纷流出,土耳其90%公司债券为外币结算,外资撤逃、本币贬值(去年一年里拉兑美元贬职近20%),势必加速土耳其泡沫经济的崩溃。
一旦促使埃尔多安最坚实票仓——贫民支持、谅解他和AKP的经济基础崩盘,埃尔多安就将立刻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要知道,根据OECD资料,土耳其1/3的国民食不果腹,20%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一旦埃尔多安不能带给他们所承诺的“新时代”,原本可以忍耐的一切,都将从此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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