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观察家 水满则溢
最近有消息称北京“西城大妈”群体靠提供破案线索4个月领了56万元。很多人觉得这种事也就只有北京大妈能够做得出来,在他们的眼里,北京的这些大妈,除了具有跳舞和炒股这种全国大妈的共性以外,还有一个其他地方的大妈不具备的特点:事儿!甚至于,那些不明白的人直接就把北京大妈叫做了“北京事儿妈”。
但,这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北京大妈”很多时候的确很事儿,但只有“事儿”到了一定的级别,一定的高度,“事儿”到所有人望而生恨,那才是“北京事儿妈”呐。
北京大妈所以很事儿,首先缘于她们的热心肠,那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该管的要管,不该管的也得问问,用老百姓话说那就是“没拿你当外人”。您别说街里街坊的了,就是我,一个记者,跟受访的大妈能有几回接触啊,但说不了几句话,这大妈们就开始问“你结婚没有啊”,“有对象没有啊”,当我说自己还没结婚呐,大妈立马就说“我这有几位,给你介绍介绍”……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作为北京青年报社里长得最帅的记者(一般嫉妒心强的人看到此处肯定会发出一声“呸”),有个好人缘是很自然的,但这些大妈们的热情,也的确超出了我的想象。“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心里这样想,但嘴上也只能跟大妈们打着镲,“您说那姑娘条件太好了,我哪能让人家这闺女跟我活受洋罪,到时打架可找您来。有那工夫,您自个儿抱抱孙子比什么不强啊”。
您想连我这么一个陌生人的婚姻事她们都要问问,何况国家安定团结的局面,维稳的大计,她们焉能不管呢?她们自觉自愿的就把国家的事情当做了自己的事情,这叫什么——政治觉悟。
北京大妈很“事儿”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大杂院培养出来的存在感和归属感。在大杂院里生活,关上门,各是各家;开开门,满院子是一家。所以大妈们喜欢东家长李家短,喜欢管管闲事,追求的是一种情分。如今大家都上楼了,各家都只知道关门,不知道开门,大妈们都憋得难受,光跳舞和炒股,也不过是自娱自乐,哪有管闲事舒服呢?所以只要得着机会,大家伙聚在一起,过过管事的瘾,顺便挣点菜钱,何乐而不为呢?
再者,北京大妈们确实懂政治,讲政策。首都,全国各地最讲政治的地方,政策宣传最到位的地方,经历了那么多的运动,那么多风波,哪位大妈没在居委会里认真听讲记笔记啊,时刻听从党召唤,坚决要做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定要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跟阶级敌人做誓死的斗争。这些大妈,就是再没文化,靠运动“熏”也“熏”出来了啊。
更何况,在北京这地方,革命家庭众多,女领导女干部也多,干部家属、随军家属也多,这些家属大妈们怎能没有一身正气呢?怎么能什么事情都随随便便呢?如果您不懂她们,自然就会觉得她们“事儿”了。
但是这样的大妈“事儿”得可爱,“事儿”得能让你接受,甚至于“事儿”得能让你感动。说白了,人家为你好,一切的“事儿”出自于人性,出自于一颗善良之心和仁爱之心。但是要说起“北京事儿妈”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旦政策讲过了头,讲原则过了火,把管事当成了一种权力,甚至于折磨人的象征,那就真变成了“事儿妈”。我敢说哪个社区,哪个街道,哪个单位都有这种大事儿妈。
本来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固执,这事儿妈呢,得加个“更”字。很多时候,领导都不觉得的事儿,在她的眼里,那必须得是事儿,稍微一点点无关大雅的失误,都能让天塌下来。
最令人可怕的是,这种“事儿妈”由于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觉得自己一切为公,所以总是想努力的直起那罗锅腰,摆出一副“马列主义老太太”的样儿,每见到来办事的人,总能把三角眼儿变成睖瞪眼儿,拿白眼球看人。在她的眼里,工作就是阶级斗争,所有来办事的人都是潜藏的阶级敌人,出点纰漏就意味着阶级敌人浮出了水面……她们的武器就是你从来没听说过的政策和纪律,加上能憋死你的各种噶杂琉璃球的糟心话……
对于你来说,你要是骂她,觉得丢人;抽她,又犯不上,就盼着这种“事儿妈”早点退休,颐养天年。
说白了,“北京事儿妈”所以令人讨厌,便是那种无人性无仁爱的“事儿”——他们的那些“事儿”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永远是对的,在别人假惺惺的服软中找到存在感。
附带说一句,“北京事儿妈”不是一个以性别界定的群体,太多的男人比女人还要“事儿妈”。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北京大妈都喜欢“事儿”,她们中有很多人,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心态,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活在自我的世界里,享受着一种清静悠闲的自在。
她们或者有着深不可测的学问,或者曾经出自于大门大户,见多识广,她们早已经知道了何为宠辱不惊,何为出世入世,何为木秀于林……她们未必知道庄子,却也知道“逍遥”二字。她们无论说话还是办事,总是带着一团和气。
有一种,如张伯驹的女儿张传彩女士。我犹然记得在后海张伯驹先生的故居,她坐在树下品茗,满头银发,淡然中带着一丝的微笑,故居外什刹海岸边一切的喧嚣与她无关,她只是享受着对过去的回忆和对现实的回避。
而另一个殊途同归的例子,是我的一位姑姥姥,假若活着也已经90多岁了。她的文化不高,但却是见过世面的人。过去每每我探望她的时候,她就会说起她的爷爷和父亲在旧社会的辉煌,总之她曾经也是出门坐洋车的女学生。
后来她跟我说,家里要搬迁,相关部门给安置的有两个去处,一个是远郊,还有一处是八宝山对面。“要我说就八宝山挺好,没那么多事,反正我也快了,到时候医院都不用去,直接就八宝山了。”笑过之后,她总是说,“咱该见的也见了,该吃的也吃了,该受的也受了,我也到头了,瞎折腾什么啊。哪那么多事儿啊,早晚都奔西边去,什么时候烧,什么时候您就彻底省事了。”
不知怎么着,每当我看到这样的老人时,我着实说不出“大妈”这两个字,油然的会称呼她们“老太太”。或许,她们的那种活在自我世界里的超脱范儿,确实是一种标准的“太太”范儿吧。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