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袁莎(现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研究生，年轻古筝演奏家)

　　主持：丹宁

　　责编：巧玲

　　主持人：中午好，听众朋友，欢迎您走进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一小时》周六专版《女人花园》，现在坐在我身边的就是一位年轻的古筝演奏家袁莎，袁莎你好。

　　袁：你好。

　　丹：非常高兴你到《女人花园》作客。

　　袁：我也很高兴。

　　(音板：年仅25岁的袁莎，已经是国内小有名气的古筝演奏家了，她先后在第一届“龙音杯”中国民族乐器——古筝国际比赛，和全国青少年艺术大赛——第一届中国民族乐器独奏比赛中荣获青年专业组金奖，成为中国古筝领域第一个双料冠军，被称为“弹奏古筝最好的人”。她不但在国内成功地举办了个人演奏会，还到过法国、英国、日本、比利时等20多个国家、地区进行访问演出，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和好评。)

　　丹：你今年不过25岁，但在古筝领域却已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古筝的呢？

　　袁：六七岁吧，其实在学古筝之前，小时候家里有一个很小的电子琴，就很自发的喜欢，从一开始自己慢慢玩电子琴差不多到七周岁吧。

　　丹：我想现在有很多家长也会发现自己的孩子在音乐方面有一定的天赋，比如听一首歌就能唱出来，或者听一首曲子就能在电子琴上弹出来，但很多家长为孩子选择的都是钢琴、小提琴，当时爸爸妈妈怎么想到让你学古筝？

　　袁：我们家在浙江天台，可能在民族音乐方面学的人更多，而且当时我们也有局限，说老实话，我爸爸本来也还是希望我能学小提琴或者钢琴，但是当地没有师资。再一个我姐姐小时候学琵琶，我爸爸觉得还是挺适合女孩子学的。其实即使是古筝和琵琶，我们当地也没有很好的师资，所以就把我带到上海，到了音乐学院，那么多乐器让我自己挑，我就挑的古筝。

　　丹：现在还能回想起来第一眼看到那么多乐器，看到古筝是什么感觉？

　　袁：可能是小时候喜欢看书的缘故吧，我看到古筝的样子就比较喜欢。

　　丹：因为在书上看到很多漂亮的仕女坐在古筝面前的感觉特别好？

　　袁：对，有这一点。还有当时摸古筝的琴弦，因为古筝所有的音都在上面，一拨就像流水一样，非常好听，我很喜欢。

　　丹：那你爸爸妈妈做的工作跟音乐有关吗？

　　袁：没有，但我父母非常喜欢音乐，而且是民族音乐，可能就是觉得当年自己没有实现的愿望，想在子女身上实现吧。现在家里条件慢慢好起来了，我妈妈在音乐方面的天赋也还是显现出来，她舞蹈唱歌都非常好，在她们中年的一些团体里还是比较突出，有这方面的特长。

　　丹：我想很多父母都觉得女孩子就是应该有淑女的形象，就是得琴棋书画都会一点，才符合传统家长心目中的期待，我不知道你问没问过爸爸妈妈，他们让你学古筝时有没有这种想法？

　　袁：我没有直接问过，但是从他们和亲戚朋友的聊天里，能感觉到他们最终的出发点、最大的出发点就是这个，不希望我们呆在天台也是一个原因，但最大的原因可能还是他们希望女儿能够有修养一些。我现在也确实觉得学一些音乐，学一些琴棋书画对自己的修养很有帮助。我小时候，爸爸妈妈特别是我爸爸比较重视这些，我在学古筝之前他找了一个老师教我画画，可能艺术是相通的，当时学画画的老师也觉得我应该学下去，觉得我还是有天赋，但是他是我们当地唯一的画画老师，后来调走了，我就不得不放弃了，后来才决定学古筝，我爸爸不光对音乐，各方面都希望我能全面一些。

　　丹：从你的谈话中我已经了解到琴棋书画至少有三样，琴，书，画都是你涉猎的。

　　袁：但只有琴还稍微精一点，像画画只是会点皮毛，书法也只能算还可以，因为小学时候很喜欢，棋不行，没有那么多时间。

　　丹：我想爸爸妈妈当时只是想开阔你的视野，或者说让你增加一些修养，并没有刻意的为你设计如何成为古筝演奏家这样一个道路，但是他们可能也有一些想法在里面，要不不会让你离开家到专业的院校学习，当时离开家乡到上海学琴你多大？

　　袁：小学二年级，没有办法，必须到上海学，那里老师比较好，当时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富裕，我爸爸就到处托有车的朋友带我去，有时候甚至托工厂的货车。

　　丹：那时候还处于走读的状态？

　　袁：对，一星期上一次，走一趟14个小时。

　　丹：这种走读的状态是爸爸妈妈陪你去吗？

　　袁：没有。

　　丹：这么小就把你一个人托给司机？

　　袁：对。

　　丹：那时候有没有怯怯的感觉？

　　袁：印象不是那么深刻，但有时候晕车，有时候坐夜车不是很舒服可能会觉得难过，但是基本还好，我觉得习惯了。

　　丹：把它作为自己的功课？

　　袁：对。还是比较听话，爸爸妈妈让我去做的我就去做了。

　　(音板：袁莎出生在浙江天台山区一个相对封闭、落后的地方，父母为了让女儿能有更广阔的发展前景，下狠心送只有六七岁的她去上海求艺。当时的天台交通还很不方便，每个周末的傍晚，父亲便把女儿托付给单位一个跑上海长途的货车司机，小袁莎蜷缩在驾驶室里一路颠簸、一路呕吐，历经14个小时才能到达上海。艰苦的磨练没有白费，袁莎在1987年正式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附小，90年以“优秀毕业生”身份被保送中央音乐学院附中；96年又被保送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1999年再次被免试推荐为古筝教授李萌的研究生。如今，袁莎在中央音乐学院已经度过了15年的青春时光，从一个天真的小女孩成长为年轻而成熟的古筝演奏家。)

　　丹：那段走读的日子之后来你就离开家一个人到外面去读书了？

　　袁：到我上音乐学院之前还有一段(经历)，我上海音乐学院的老师毕业了，她教我的时候可能比我现在还年轻，还是个学生，她的家乡在成都，毕业以后她要回成都，但她又很喜欢我，就和我爸爸妈妈商量能不能把我带到成都再教一段时间。我爸爸妈妈那会儿非常矛盾，因为成都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只认识这么一个老师，而且很远，我那会儿又太小，很矛盾，肯定不舍得，但我爸爸妈妈还是觉得是一个好机会，因为有一个老师能够这么爱护我，对她来说要负很大责任，我爸爸想来想去决定让老师把我带走了，这样我就去到成都，住在老师家里。又学了一年，就考到中央音乐学院附小。

　　丹：当时到成都去爸爸妈妈有送你吗？

　　袁：全家都去送我。

　　丹：一直送到成都？

　　袁：没有，送我上火车。我小时候特别像个男孩子，算是比较坚强的，之前往返那么多次也没有哭，但那次去成都，一想到要去那么久，临上车时就哇哇大哭起来，不肯走了。

　　丹：哇哇大哭爸爸妈妈也没有心软？

　　袁：现在想来肯定是有的，但他们还是考虑得比较长远。

　　丹：你的父母还是比较有远见的。

　　袁：尤其是我爸爸，我妈妈当时肯定是心软了，但没有办法，一切都是我爸爸决定。

　　丹：从成都又到北京，到中央音乐学院附小也就是十岁左右吧？在成都还有老师的家是你的另外一个家，但到了北京之后真的就是过住校的日子了。

　　袁：对，通过前面一些锻炼我觉得一点点过渡过来，一个人在学校没有觉得特别孤单，我就慢慢习惯了，从开始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离开家，到最后整整一年跟老师住，最后我一个人在学校住，还有那么多同学差不多，当然很多同学父母都在这儿。

　　丹：如果你现在在你读书的音乐学院，你会发现在音乐学院周围有很多民房实际都是被陪读的爸爸妈妈租用了，有很多父母为了照顾孩子读书把工作都放弃了，因为这个地方离我们这里很近，所以对这个情况也很清楚。在这一年一年的过程中，当你看到身边的同学有爸爸妈妈来陪读，或者说看到比你小的弟弟妹妹，有家长一直陪着他们，有没有觉得有这方面的缺憾？

　　袁：我好像还比较自豪，大家都有爸爸妈妈在这里，我一个人在这儿，我的成绩一直都很好，经常有其他同学爸爸妈妈表扬我，从来没有见过袁莎的爸爸妈妈，成绩还这么好，我慢慢的变得比较自豪。

　　丹：觉得自己像小大人一样。

　　袁：当然有时候还是有一点想家，但还好，附小管理得很好，从生活到学习管理得都井井有条，真的像一个很大的家庭，不会有很多孤单的感觉。

　　丹：生活在周围都是同学的环境，可能不会有太多的孤单感，但是在一个女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会经历各个阶段，包括青春期，到你现在已经研究生快毕业了，可能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当自己在这个过程中要一个人去面对，周围没有家人可以商量的时候，用什么方式来面对自己的烦恼和压力？

　　袁：我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性格是不太愿意跟别人说，更觉得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在那边着急一点用也没有，所以我一直也是报喜不报忧，得了什么奖，得了什么名次告诉爸爸妈妈，但从我成长以来，我没有遇到过很大的问题，基本还是比较顺利，当然有些小问题，我觉得自己能够处理。

　　丹：可能从小的问题处理，慢慢的比较大的问题对你来说已经不是大问题了。

　　袁：慢慢锻炼出来了，我觉得一个人小时候出来独立生活非常有好处，处理各种事情很独立。

　　丹：没有人管的日子很自由，怎么去约束自己？

　　袁：很多人也问我这个问题，我也搞不太明白。我小时候在我们当地念小学成绩就很好，我觉得一个小孩子如果起点在开始做得比较好，他会以此为荣，如果他一开始不好可能也就算了。但我一直这样，无形中周围的人看我、注视我也会给我一种压力，我不要掉下来，不能掉下来。所以有时候不知不觉中就特别努力去争取好成绩了。还有就是我每年特别希望期末考试或者成绩公布的时候给爸爸妈妈报告好成绩，我特别期待这个时刻，所以就想考好，他们就会很高兴。

　　(音板：独自在外的袁莎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相反，她对自己的要求更严了。在校期间，她年年被评“全优三好学生”，每个学期都拿一等奖学金，还获得过“人民奖学金”、“中华民族基金奖学金”、“美国萨默·雷石东维亚康姆奖学金”等多项学生奖学金，并两次被评为“北京市三好学生”，三次获得“民族器乐独奏观摩赛”最高奖。面对所有成绩，袁莎说，这都是对父母和老师最好的回报。)

　　丹：回想起来十几年在外面求学的过程，因为我也在外面读书很久，如果我现在问你觉得最难最委屈的时候有没有？

　　袁：以前一些小事情肯定会有，但是记不清，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近几年参加比赛的经历，压力非常大，比赛一天练十几个小时，但你再怎么准备都不会知道你将遇到什么样的对手，压力非常大，而且对手都很强。

　　丹：现在的音乐比赛水准真是越来越高。

　　袁：对，这种时候这种压力是最恐怖的，我本身睡眠特别好，但是我经常会在比赛期间眼睛睁着睡不着觉，这种过程很痛苦。

　　丹：没有人分担。

　　袁：那是，但我从事这是个没有办法避免的，人生不过几回拼，我既然参加了，就要尽我的全力，我想最多不过几次，所以坚持下来。

　　丹：对你来说取得好成绩后面的压力对你来说——

　　袁：尤其是第二次比赛，因为这两次比赛挨得很近，我第一次拿了第一名以后，第二次所有的朋友老师都劝我不要参加，我特别感谢我的专业老师李萌老师，她说你们这个年纪参加比赛绝对不是为了拿第一，确实是，我通过一次比赛不光是在专业方面，在很多方面都觉得成熟了，老师说参加这个比赛，没有任何时候的机会能给你这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只有比赛的时候。你无形中会学到很多东西，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就是在学习。这么年轻不参加比赛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我参加了。

　　丹：并且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我想不知不觉我们已经从你求学的生活转到了你的专业问题上，我想对一个演奏者来说，他的音乐表现力能够让别人认可，对他是最大的欣慰，能不能说说你这种独特的味道，独特的琴韵是来自哪里？

　　袁：确实像你说的，技巧在这种比赛纯技术的大赛上来说，大家不会差得特别远，而且通过不断练习你肯定能达到。但我觉得对于一个学音乐的人来说，确实有天赋的问题。你可能学到某种程度的时候，如果你在这方面真的缺少天赋你可能就会停留在这个层次，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学习音乐，有学音乐的优势，再加上我个人的性格比较敏感，我觉得我具备一些学习音乐的条件，还有就是我比较努力。再就是和我的成长有关系，比如刘诗昆老师，他就觉得我的琴声不像一个小女孩弹的，还是比较成熟。

　　丹：音乐里面乘载了很多东西。

　　袁：对，我还是无形中会把自己的一些感受投入到乐曲中来。

　　丹：我觉得你的文化课成绩也很好，一个人对于音乐的表达跟他的文化底蕴也有关系？

　　袁：对，我希望在音乐学院上课的学生不要光重视专业，文化课也很重要，我现在印象很深的是在我们中学时候的语文老师，那几年的语文知识我觉得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使我对很多古文、诗词很感兴趣，爸爸妈妈也会让我背一些唐诗宋词，但小时候只是单纯的背，到了中学，才发现原来一个讲得好的老师真会让你对这方面产生巨大的兴趣。

　　丹：会把味道讲出来，让你理解其中的意境。

　　袁：对，让你觉得它真的很美，只有你觉得美才会找这些东西看，再加上我平时特别爱看一些书，散文，小说，都爱看，这些东西很重要，因为你学习音乐，这些东西都是相通的，它到一定程度都会让你丰富起来。

　　丹：我看一些资料，说听你的琴声能听出一种乡愁来，我觉得在聊天的过程中谈起独自在外的十几年生活，你还是很自信的，没有透露出那么多的乡愁，是不是把这种乡愁都融入琴声中了？

　　袁：怎么说呢？说起来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时候有很难过的感觉，但是这种东西可能是潜意识中的感受，尤其弹一些很忧伤的曲子，可能很容易就调动起来了。

　　(袁莎弹奏作品《云裳诉》)

　　丹：谈了半天你的专业古筝，可能收音机前有很多听众想了解袁莎的生活中除了古筝是不是没有别的？其实看看对面的你就知道，袁莎跟我们校园里很多的年轻人一样也有很多自己的爱好？

　　袁：对，我的爱好也挺多，像我们从事这个专业实际苦的时候很苦，但是比起从事其他工作的人来说也有更多自由的时间，我就特别希望每年有几天时间去旅游一下，前几天我们还去了新疆。甚至不要为了演出而专门去欧洲。再就是，有时候我们很多朋友坚持每个星期去健身房打打羽毛球，或是逛逛街，看看小说，听听流行音乐。

　　丹：我觉得坐在我们对面的袁莎就应该是一个古代淑女的形象，面前放着古筝，弹着古曲，实际坐在我面前的袁莎是很现代的女孩子，她可能跟收音机前很多女孩子一样，有很多的爱好，甚至在感到压力的时候有跟你一样的发泄方式。我们刚才一直在谈的话题都很轻松，但对于一个很年轻的演奏者来说一下得了一个双料冠军，既而就是带来一些压力了，因为下次要突破的可能就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不仅要跟别人比，还要跟自己比，在得了双料冠军大奖之后你怎么考虑自己的将来，觉不觉得已经到了一个顶点？

　　袁：不会，比赛太多成分跟实力有关，也跟运气有关，也可能其他选手发挥好，我并不觉得我拿了两个冠军我就是最好的，我觉得真的是要努力的东西还特别多，毕竟艺无止境，要学的东西很多，要我做的东西太多了，我希望一个是自己在表演领域有一些成绩，另外我希望能够教一些比较优秀的学生，再一个我希望将来真的到世界各地演出，让全世界的人都了解古筝。

　　丹：不知不觉我们今天的节目也要告一段落了，在祝愿你完成自己梦想的同时，我们也要向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说一声再见，非常感谢你到《女人花园》作客。

　　袁：谢谢大家。

　　丹：听众朋友，才情趣构成一个人的不同流俗和走向卓越的可能，对于袁莎而言，独上高楼的乡愁赋予了她对古筝音乐“人无我有”的独到理解，天分加苦练又让她能够把感情、韵律和技巧糅合于一处，使得筝弦上流出自由的华彩，清幽的意蕴。今天的《女人花园》到这里就结束了，丹宁代表责任编辑巧玲感谢《北京青年报》的大力支持，感谢朋友们的收听，请您接着收听《午间一小时——生命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