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面积泄密事件把衡阳市教育局推到了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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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一中许多学生惴惴不安，因为等待他们的可能是重考

　　撰稿／杨 江

　　40多岁的衡阳教师徐辉(化名)一直不肯与记者见面，连接电话都很不情愿。

　　“我怕了，这几天心神不宁。中考试题泄密的事情闹大了，要是被查出来是我举报的，我在衡阳就没法待了，就算学校不找我麻烦，作弊学生的家长也不会放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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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20日，衡阳市中考进入第三天。徐辉很偶然地发现中考试题全市大范围泄密。他没有向衡阳市教育局举报，而是给新闻媒体的记者打了一个匿名电话，“我怕声音被教育局的人听出来。”他事后解释。

　　此时，河南镇平、濮阳的高考舞弊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而徐辉的一个举报电话，又把衡阳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事后越想越后悔：“我太冲动了，没能管住自己的这张臭嘴。”

　　由衡阳市教育局与公安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据说已取得突破性进展，衡阳教育局说案件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但徐辉依然忐忑不安。他觉得自己捅娄子了，“好像比泄题的人还要心虚！”

　　“深喉”寝食难安 徐辉发觉泄密纯属巧合

　　6月19日，衡阳中考第二天。晚上，他在自己的监考点--衡阳二中附近的一家饭店吃饭，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试题的答案全有。

　　他扭头一看，是几个考生在议论，徐辉心存疑虑：“你们怎么可能知道答案？吹牛！”对方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你不晓得啊？全市的考生都知道了，今天的数学考试，我就是照着答卷上抄的，再差的学生都能考到110分！”

　　满分是120分。孩子们面带兴奋，他们并不知道徐辉就是教师，说还知道6月20日英语考试的作文题，“My Favourite Season(我最喜欢的一个季节)，这道题10分，但整个英语试卷我们要到晚上10点半才能拿到。”

　　几个孩子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我们就是在这里等答案的，每天晚上只要等到10点半就可以拿到第二天的考试科目的答案，只有化学还没弄到。”

　　那些孩子说，答案是衡阳一中传出来的，复印后几乎人手一份，有的学生为了便于作答，连夜背诵，第二天考试“对号入座”，甚至还有学生将答案直接带进考场。

　　徐辉根本不敢相信：“你们别吹得天花乱坠！”天真的孩子们急了，掏出白天数学考试的答案，这份答案是手写复印的，一共4页。徐辉瞠目结舌，他拿走了后面两页，并留了一个心眼，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其中一个考生。他说自己的儿子也参加中考，如果拿到英语答案就给他打个电话。

　　回去后他还是将信将疑。第二天早上，他正准备去监考，手机突然响了，是前一晚的那个考生，问他英语答案搞到了，要不要。

　　“怎么可能？！我们老师都不可能知道试卷内容的，这帮考生怎会知道！越吹越离谱了！”徐辉告诉对方不要了，但英语考试一开场，他就愣住了，作文题居然就是孩子们说的“My Favourite Season”！

　　他再掏出那两张数学答案，一核对，竟然与数学试卷的答案丝毫不差！

　　衡阳市参加考试的共有10.4万人，其中城区1.2万人，分设18个考点，徐辉终于了解到城区几乎都泄密了，只有一些闭塞的乡镇学校没有得到消息。

　　“我的学生不是吃亏了嘛！”徐辉是衡阳市一个乡镇学校的教师，他觉得市里的考生事先知道答案，对自己学校的学生很不公平，一气之下就向媒体举报。

　　如今泄密事实已经衡阳市教育局确定，因此阅卷工作至今未能展开。据说，事情一旦调查清楚，市区考生极有可能面临重考。

　　“现在大家都想搞清楚试题是怎么泄露的，但也想知道向媒体举报的那个老师是谁，我知道有人在根据报道推测。”

　　事实上，在徐辉之前，早已有一些学校的老师发现试题泄露了，但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向主管部门报告。

　　徐辉至今没有把举报泄密的事情告诉老婆，“心理压力太大了。如果时间可以倒转，我宁愿选择沉默。”徐辉惴惴不安，他担心留给考生的那个号码会使他这个“深喉”浮出水面。“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想把号码换掉，请你体谅我的难处。”

　　举报者是“伪君子”？

　　6月23日，衡阳市民张女士丢下手头的生意从长沙连夜赶回衡阳。

　　她的儿子是衡阳市一中的学生，“我儿子没有拿到答案。他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完全可以凭实力考上重点高中。但现在其他学生不管成绩好坏都有了答案，这太不公平了！”

　　张女士的儿子这几天一直闷在家里心事重重，孩子18日考完语文后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在他的考点，有许多学生事先知道作文题是“灯光”，有的考生早已将写好的作文熟背，进了考场后只管默写。

　　“进考场前孩子听一些学生在议论作文题，他当时不相信，也不想去打听，觉得考试要靠真才实学。但是卷子发下来后，他翻到作文题，一看果然是“灯光”，孩子就开始郁闷了，心思一直无法集中，懵懵懂懂做完了题。”

　　张女士非常担心孩子的心理状态，她希望重考，但又担心重考：“说句不好听的话，重考是劳民伤财。我们不要谈钱，仅仅是从孩子到家长都要再经历一次心理折磨，就够呛的了。再说，孩子受了打击，万一重考发挥不正常怎么办？！”

　　没有得到答案的考生和他们的家长忿忿不平，密切关注事态进展。

　　各种说法在孩子们之间流传。据说18日早上就传出了物理最后一道难题的答案，考试结束后，一个老师问学生物理考得怎样，学生回答最后一道题忘记怎么做的了，但是答案是对的。老师安慰道：“没事，答案对了就可以了，中间步骤没关系。”

　　一个考生说，18日夜里就传出了第二天的化学、政治和数学考试的题目，有的学校，老师深夜集合全体同学讲解试题。到了第二天中午，数学试题几乎全面泄露，最后两道大题目几乎全市考点都有学生知道。

　　“考数学前，一个同学问单行线怎么算，我没有在意，结果考卷中就有一道计算汽车过隧道的单行线、双行线问题，还有，最后两道大题，我在衡阳一中老师给学生印发的资料上看到了。”这名考生坦言，自己错过答案，心里有些酸酸的。

　　衡阳十七中学生戴勇考试之前并不知道答案，事后他听说了试题泄密的事。接受采访时他一脸茫然。事实上，大多数孩子都没有意识到泄密事件的严重性。不少孩子躲避记者的采访，说是有老师关照过了不能乱说，家长也嘱咐不要自惹麻烦。

　　一些衡阳市民告诉记者，在饭店里常听到有家长埋怨举报者多管闲事，“都是得到答案的学生家长，尤其是一些差生的家长，他们不担心孩子会受到处罚，因为法不责众；而如果没有人出来捅破窗户纸，他们的孩子肯定进重点高中了，如今一旦重考，他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衡阳城里，有市民猜测说举报者是因为自己的子女参加中考没有拿到答案才给记者打电话的，还有人说，举报者说不定就是参与泄密的，只是因为出了内讧。

　　衡阳一中附近一家饭店的老板说：“老师们也在议论，泄密的事一旦调查清楚，肯定会有一批涉案的老师、学校受到惩处的。有人埋怨举报的那个教师不厚道，家丑不可外扬。”

　　一个出租车司机对有人戳举报者的脊梁骨表示理解。他说：“假如举报者的孩子也参加中考，即便平时成绩是全校第一，有一份答案给他，他会不要？！假如别的孩子都有答案，他的孩子没有，他会怎么办？！”

　　有学生告诉记者，中考那几天，有家长四处张罗忙着帮自己的孩子找答案，一些成绩优秀的学生，家长也同样忙碌。衡阳市一名教师说，考试本是一种公平的选拔测评手段，一旦有人事先得到答案，公平即被打破。其他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当然会去寻找答案，他们要通过这种方式，追求一种非正常的公平。

　　细节依然混沌

　　河南两起性质恶劣的高考舞弊案都是被媒体揪出水面的，有人质疑，为何有些地方政府职能部门总是落后半步？

　　衡阳教育局法宣科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教育局在6月19日，也就是媒体曝光的前一天上午就接到了考生家长的举报电话，随后教育局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向市委汇报，向公安局报案。

　　这名工作人员说，此次中考期间，教育局相关领导一直都在全市各考点巡视。记者问：19日之前那些领导为何没有发现异常？对方避而不谈。

　　事实上，警方介入调查后，一些考点还是不断传出第二天英语考试的答案。衡阳市十七中的一名学生告诉记者，他早上去考英语时，还听到一些考生在背“ABCD”的选择题答案。

　　既然教育局与公安局已经介入调查，泄题为何仍在继续？对此，这名工作人员依然讳莫如深。

　　衡阳市民传说，考卷在中考前一两天就已经运至各考点。有当地媒体报道，教育局考前将卷子运至考点，并与学校的校长签订了责任状，谁泄密就追究谁的责任。衡阳市教育局副局长马建新对此解释说，全市只有一个考点在考前一天得到试卷，但位置遥远，与城区泄密关系不大。其他考点都是在当天凌晨得到试卷，根本不可能在头天晚上10点30分拿到答案。

　　他说，试题泄密可能发生在命题、印制、运输和学校保管等许多环节。教育局法宣科那位工作人员说，调查组已经查出在哪个环节泄密，2名教师已被警方传唤，但他拒绝透露详情。

　　中考关系到学生能否进入重点高中。在衡阳，一中、八中和衡铁一中这3所省级重点中学的录取名额有限，因此学生之间、学校之间的竞争很激烈。有传闻，涉嫌泄密的是衡阳市一中、三中、八中和十七中。

　　一些人告诉记者，衡阳市某学校为提高升学率，花20万元购买了中考试卷。因为升学率提高，学校就可能通过重点高中验收，而一旦成为重点高中，教师待遇，学校拨款都将得到好处。孰料，初中的孩子很单纯，将答案传了出去，造成试题大面积泄露。

　　而衡阳中考泄密与河南高考舞弊案等相比，似乎单纯得多，至今没有传出有人花钱购买答案的消息。因此，绝大多数衡阳市民都认为泄密与学校考虑升学率有关，“老师在考前连夜给学生讲解答案，除了学校泄密，没有其他的解释。”一位家长说。

　　马建新证实听说有4所学校涉嫌泄密，不过他拒绝透露校名。他同时指出，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而故意泄题的传言不准确。

　　6月23日，马建新拒绝了记者进一步采访的要求。截止发稿前，有关衡阳中考泄密的诸多细节依然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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