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0亿城市“抽血”农村

　　本刊记者/张怀刚

　　王斌戏称自己现在是“车夫”，每天，他都要开着自己的“松花江”出租车，游荡在山东省宁津县县城里拉客、送客 。做“车夫”之前，他是中国银行宁津县支行的员工，时间是从1995年9月到2000年11月。

　　当时，德州市的11个县(市、区)中，中行宁津支行、庆云支行被撤消。宁津支行被撤消的理由是，不良资产率为 90%以上。而在平原县，四大商业银行4年时间里撤并的机构及网点约为23个。

　　银行大撤并

　　“现在和在银行工作时是没法比了！”王斌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那时他的收入很稳定，每个月可以拿到700多 元钱的工资，但现在是朝不保夕，他得天天为生计卖力。

　　现在仍在银行工作的刘富说：“这也没办法，商业银行总得考虑盈利。我们这个银行当时也差点给撤消了。”

　　农行原来在平原县各个乡镇都有网点，即至少也有11个网点；现在只在两个比较大的镇还有网点，其他全部撤消； 中行原来在平原县有4个网点，现在还有3个；工商银行现在还有3个网点；建行现有3个网点和1个分理处，原来基本是每 个乡镇都有网点。

　　乡村医生蔡传辉回忆说，以前他到乡里办事，总能看到储蓄所的影子，但现在很难看到了。而一位老农，则回忆着以 前他贷款的好光景：“那时候储蓄所多，贷款也容易。”

　　“国有商业银行撤并网点的真实原因，就是基层网点的经济效益较差，不足以弥补其开支。由于历史的原因，国有商 业银行的分支机构大多是按照行政区域随政府机构设置而设立的，而不是按照金融资源的丰富程度设置的，因此，留下了许多 金融资源很不丰富地区的大量网点机构，它们‘入不抵支’，不能不撤并。”中国建设银行福建省分行副行长、中国金融学会 理事陈彩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我以为，这正是一种市场化的行为。”

　　陈彩虹介绍说，从中国建设银行的情况来看，目前有2.4万个网点，还有部分不能实现赢利，肯定还会撤并一些。

　　中国四大银行大举从县域撤并，酝酿于1997年第一次召开的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此次会议下发了《关于深化金融 改革、整顿金融秩序、防范金融风险的通知》。

　　1998年6月，中国人民银行制定的“关于国有独资商业银行分支机构改革方案”得到批准，方案中对四大银行机 构的撤并提出了非常具体的要求。比如：按银行的工作人员数量和吸收存款额，人均存款额在50万元以下的营业网点全部撤 销，50到100万元的营业网点部分撤销，100到150万元的营业网点合并。二级分行也要进行大量撤并。

　　刘富向中国《新闻周刊》透露，2000万元是他所在的银行执行的一个“杠杠”，如果达不到这个数字，一些网点 就要被撤消。

　　有资料显示：1998年到2001年间，中国银行机构总数由1997年底的15251家下降到2001年末的 12529家，减少了2722家，下降了17.8%；1998年以来，中国银行还采取撤销、降格等方式共撤并县支行2 46家，县支行总数比1997年末减少22%。中国建设银行共减少县支行3601个；1998年到1999年，建设银 行累计净减少营业网点4000多个，经营向大城市转移的战略初步完成。中国工商银行则撤消了8700个机构。中国农业 银行撤消的网点数量最多：最多时农行有近6万家网点，目前农行仅余下4.4万家。

　　照此计算，几年时间里，四大商业银行撤并的机构、网点总数约为3.1万个。

　　农村的“金融真空”

　　“至少目前，四大商业银行的撤出造成了中国县域金融的‘真空’。”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人民 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李扬对中国《新闻周刊》评价说。

　　以山东平原县为例，根据刘富的计算，平原县四大商业银行每年通过存贷差倒流回城市的资金，约为4亿元左右。

　　与商业银行相比，邮政储蓄从农村倒流的速度也非常迅速。中国人民银行平原支行金融监管科的邓希财告诉中国《新 闻周刊》：“平原县邮政储蓄规模，2000年的居民储蓄为1.9亿，2001年为2.3亿，这些资金全部从我们这里走 账，随后转存人行德州中心支行。今年估计为2.5—2.6亿，增长速度为11-12%。”

　　邓希财说，如今，邮政储蓄在平原县有15个网点，11个乡镇每个乡镇都有网点；员工有110多人；邮政储蓄的 利润主要靠利差，即转存人民银行为4.6%左右，而居民储蓄1年期的为1.98%。

　　综合二者，则平原县每年倒流的资金为6亿元，而2000年这个县实现的财政收入为1.49亿元。

　　2001年曾对中国中部地区的3个县的县域金融进行过调查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研究员刘守英， 不无痛心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去年1年，我分几次做了这个调查。当时的感觉是，县域金融的状况不能让人乐观，甚 至说相当严重。我倒不敢说是什么‘金融真空’，这可能是看个人怎么理解了，但事实是，农村的钱都给抽走了，只存不贷， 地方连投资机会都没有了，又没有其他的金融形式，没有资金，那怎么发展呢？”

　　刘守英认为，央行的思路是依靠农村信用社来支撑，但是，农村信用社本身的包袱就很重。“还有个数字，说是农信 社的覆盖率达到了80%，我看的实际情况，压根不可能达到80%，所以，农业的发展遭遇的是‘无米之炊’。”

　　中央财经大学金融系主任、中国农村金融学会常务理事史建平教授，受民建中央的委托，正在进行两项“农信社改革 ”的课题调查，同时进行的还有“农村资金投入对农村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影响和分析”课题。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现 在农村金融肯定是真空状态的，农村金融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农村经济发展的需要。”

　　那么，通过商业银行及邮政储蓄等途径，每年从农村倒流回城市的资金到底有多少呢？

　　史建平认为，规模十分巨大，几千亿的规模肯定有；因为即使是农村信用社对农业的贷款，也只占40.5%。

　　资料显示：2002年一季度，仅邮政储蓄存款余额就达6100亿元。中国人民银行合作金融司一位官员估计，其 中，有2/3的资金，也即4000亿来自县域经济。

　　即使是最低的估计，根据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局长谢平提供的数字：邮政储蓄有30%来自农村，则倒流的资金也接 近2000亿元。

　　中国人民银行合作金融司的一位官员，在最近的一份报告中提及：县级各类商业银行在农村吸收存款6000多亿， 放贷3000多亿，转出3000亿左右。

　　一位专家的测算是，每年倒流的资金应该在6000亿元左右，平均每个县流出的资金为3亿元。

　　农村信用社发展大事记录

　　1927年湖北黄冈县农民协会创办中国第一个农村信用社；

　　1950年3月，在人民银行召开的第一届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确定了信用社试办的方针和任务；

　　1954年2月人民银行召开全国首次农村信用合作社工作座谈会，确定了发展信用合作社的方针、步骤和具体计划 ；

　　1955年3月，中国农业银行成立，加强了对信用合作社的领导。

　　1955年9月，中国农业银行召开了全国分行行长会议，着重研究了农村信用合作社在大发展中所出现的问题。提 出了大力整顿农村信用社的措施和标准；

　　1969年1月，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在天津召开信用合作社改革座谈会。会议确定信用社改革的两个根本性的问题： 贫下中农管理；职工不脱产，走亦工亦农的道路；

　　1996年8月，国务院以国发33号文件颁布《关于农村金融体制改革的决定》，确定了农村信用社今后的改革方 向，主要内容包括：建立和完善以合作金融为基础，商业性金融、政策性金融分工协作的农村金融体系；农村信用社和农业银 行脱离隶属关系，其业务管理和金融监管分别由农村信用社县联社和中国人民银行承担；决定在城乡一体化程度较高的地区， 已经商业化经营的农村信用社，经整顿后合并组建成农业合作银行；增设中国农业发展银行的分支机构。

　　被寄予改变农村金融“真空状况”的农村信用社，其改革步伐正在加紧。同时，专家建议：不妨让民间金融合法化

　　相关专题：中国新闻周刊第200期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