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改革 暗中加力

　　今年3月，本届政府最后一个施政纲领《政府工作报告》出台。当时，有评论以“改革”字眼减少为由，认为这是“ 比较缺乏改革精神”的一个报告。

　　时间似乎在平淡中逼近下一个阳春三月。回顾来路，蓦然发现这样的现实：中国各级政府的改革不但没有停滞，而是 范围更广、起点更高、观念更新了。这些改革，少了些运动似的一窝蜂或者轰轰烈烈，多了些细致从容和平常心。

　　中国的改革，已经从浅滩跨入深水区。下一步的改革，波澜壮阔会少一些，但更多的应当是寻求诸多问题的根本突破 。

　　细节政府

　　中国各级政府今年来参与或者直接推出的一系列政策、法律、法规，都似乎打上了“以民为本”的烙印

　　本刊记者/孙亚菲

　　个性化车牌，咨询法官，信访律师，集中办公，电子政务，一站式服务，男性生育权……

　　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如此多的由政府“打造”的新名词，开始改变国人的生活。

　　破与立：皆以人为本

　　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副院长周志忍教授总结说，一边破，一边立，是今年各级政府参与制定法律法规及出台规章制 度的特点。

　　更重要的是，这些破或立，都体现了“以人为本”的精神。

　　从今年初到10月，一批与百姓生活密切相关的法律法规，几乎每月都在推出。

　　“与百姓生活密切相关”，成为这些法律法规最重要的限定语。

　　“感觉我们的生活，每天都在变。”朱越，一位从事金融投资工作的白领，对此颇为感慨。今年年初，他买了一台笔 记本电脑，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因电脑包背带扣脱落而摔坏。然而商家却以电脑包属附赠产品为由，不予调换维修。

　　“那时还没出台关于电脑三包的政策，找不到相关法律依据。”在跑遍了各级消费者协会、工商部门投诉无果后，垂 头丧气的朱越只得自认倒霉。

　　然而现在，朱越终于舒展开了眉头。

　　新的电脑三包规定在千呼万唤中出台：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信息产业部联合发布的《微型计算机商品修理、 更换、退货责任规定》、《家用视听商品修理更换退货责任规定》，于9月1日开始实施。

　　“总算让我心里有了底。”他说。

　　与之同时生效实施的，还有其他18项涉及老百姓衣食住行的法律法规。其中包括《病历书写基本规范(试行)》、 《医疗事故处理条例》、《医疗机构病历管理规定》、《药品管理法实施条例》等4项极受关注的医疗方面的法规。

　　在医患关系高度紧张的今天，这些规范双方行为的法规出台，无疑有着“及时雨”的功效。

　　据不完全统计，今年1月至10月，仅北京地区，就发布各种法律、法规113条，直接与老百姓生活相关的规章8 6条，占总数的76％以上。

　　另一方面，数以万计的地方性法规、规章和政策措施被清理，不少影响老百姓生活、阻碍社会发展的过时性政策法规 ，被直接送进了垃圾箱。

　　内蒙古，彻底清理了30多万件地方性政策法规；

　　湖南，11万份红头文件被废止；

　　江苏，废止地方性法规4件、省政府规章26件，规范性文件1136件；

　　深圳，4项地方性法规中，删除了要求“有深圳常住户口”的条款，户籍限制被取消……

　　这几乎成了一场废旧立新的“运动”。

　　来自舆论界的声音说，这场“运动”的实质性意义就在于，废与立的评价标准发生了根本性变化。那就是横贯其中的 “民本思想”：从考虑规则制定者的自身方便，转向是否让老百姓满意。

　　揭开面纱

　　今年8月初，安徽省档案局做了一个“破天荒”的决定：设立专门机构，向全社会公开79个省级部门的6418份 “红头文件”。

　　这个被誉为“文件超市”的机构，名叫“安徽省现行文件服务利用中心”，设在省档案局的征集利用处内。

　　该处一位姓李的女工作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此举在社会上“反响很强烈”。8月1日，服务中心开放的第一 天，就有近50人前来查阅文件，之后一个月内，几乎每天都门庭若市。

　　“来查文件的，很多是社会弱势群体，想通过这种渠道了解国家政策，维护自身利益。”据她讲，这些文件是各职能 部门1997年至2002年5月发布的可公开、无秘级文件。其中劳动厅、民政厅、城建局、房产局等与百姓生活联系最紧 密部门的文件，被查阅最多。

　　“确实帮助他们解决了不少问题，反馈的效果很好。”李说，以前红头文件在老百姓眼里很神秘，很多老百姓应该知 道的，到文件废止了还不知道，不仅不利于保障他们的权益，也给社会带来不稳定因素。“我们这样做，是想在政府和老百姓 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

　　周志忍教授说，政府行为方式，决策的透明化、公开化，是国际通行要求，更是建立政府公信体系，提高活力与绩效 的根本途径，中国政府必须在这方面加快步伐。

　　变化正在发生之中。

　　6月29日，全国人大常委会正式通过《政府采购法》，中国预计1000亿的政府采购资金规模，将自此走向“阳 光”。

　　9月，北京市财政局在中信实业银行建立了“政府采购专户”，今后，预计40亿人民币的政府采购资金将由此专户 结算，北京市公共财政管理框架初现端倪。

　　辽阳市政府采购中心做出了实质性的举措：率先在全省建立了800平方米的办公用品物料超市，并规定，市直各行 政事业单位必须到该超市统一采购办公用品，以减少消耗巨大的办公费用腐败情况发生。据悉，此“防腐超市”，预计每年可 为政府节省约750万元的办公采购费。

　　9月29日，作为北京60项重大工程之一的电子政务在线平台正式开通，北京市16个重点委、办、局“网上审批 ”试点工程开始面向公众服务，市民和企业可以直接通过网络，办理身份证、护照以及工商注册登记等诸多业务。

　　武汉的市民更早享受到了电子政务的好处。8月，武汉市26个政府部门实现网上政务公开，市民可随时查阅最新政 务信息，或在网上办理有关登记业务，或进行政策咨询。

　　中国国务院信息化工作办公室副主任刘鹤在一次国际会议上表示，“十五”期间，中国政府将投入巨大的财力物力， 建立电子政务统一平台，全面实现政务公开，透明行政。

　　乐观的专家们预测，当一切暴露在阳光下，暗箱炒作、地下交易、权力寻租等为人所诟病的行为，将在很大程度上得 到遏制。

　　从“牧羊人”到“服务员”

　　“中国政府首要应该做的，就是完成角色的转变。”北京大学周志忍教授认为，入世后，切实转变政府职能的第一步 ，就是厘清自身角色定位。

　　他说，政府现在更多把自己当作“牧羊人”，而老百姓是羊群，受它管辖、约束、恩泽。“父母官”的传统思维，在 各级政府部门中还很有市场。

　　“这样的角色定位是错位的。事实上，政府作为公共管理部门，最大的职责就是：服务。”

　　但他认为，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入世的外因驱动和老百姓内在要求增大，政府“牧羊人”的定位也开始转变，“服 务员”的意识得以增强。

　　“首问责任制”在全国不少地方推广，就是一个经典实证。

　　到郑州市工商局及属下各单位办事，碰到任何一位工作人员向其咨询，不管是否属管辖范围内的事，他都必须认真做 答或指点去处。态度冷漠、推诿扯皮的，将受行政处分。

　　周教授评价说，“首问责任制”于细节处，充分体现了政府的服务意识在增强。

　　“办事大厅的运行不但解决了时间问题，效率问题，更重要的是增加了透明度，让人民群众看到了政府大力纠正不正 之风的力度。”这是沈阳市和平区政府办事大厅留言簿上的一段话。

　　这里，是全国首开“一站式服务”先河的地方。

　　在和平区政府宽敞的大厅里，集中了工商、卫生、民政、社保、人事、劳动等19个部门，81项审批服务可在这里 进行“一站式”办理，无需像以往一样东奔西跑。

　　“宁可让我多跑十步，不要让老百姓多走一步。”一位法学家说，只有当政府树立了如此牢固的服务意识，才是真正 实现了“与国际接轨”。

　　张扬公众个性自由

　　“个性化车牌”的启动与叫停，是今年引起过公众关注度最高的一件事。

　　8月12日，京、津、杭、深四城市开始试行“2002式”车牌：由市民自选字母和数字，组成六位数的车牌号码 。

　　“情况火爆啊！好多人从头天下午就开始排队，窗口挤满了人。”北京市交通局车管所办证大厅一位王姓工作人员告 诉记者，谁也没料到反响会如此之强烈。

　　据统计，仅8月12日当天，车管所就办出新车牌2300多个。到第一周工作日结束，已有7000多名车主申领 到了新车牌。

　　然而，由于“USA-911”、“FBI-007”、“SEX-001”等敏感、与文化相冲突的车牌号的出炉 ，引起公众的广泛争议，更直接导致试行不到10天的新车牌被紧急叫停。

　　尽管如此，个性化车牌带来的思想冲击却不容小觑。评论认为，个性化车牌让公众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个性自由得 到张扬，并且，原车牌资源分配制度中的权力滥用和腐败问题，也因此得到了很好的遏制。

　　“这种人性化的举措，是政府有益的尝试。”周志忍教授对此评价很高：比欧美国家的变革步伐还要大。

　　他认为，个性化车牌的出台，无疑是一次公共管理理念上的革新。它体现的深刻内涵是：政府开始摆正自身位置，尊 重公民应有的选择权利，从自己以前干预过度的领域退出。“这不仅是一个放权的问题，实际上也跨出了政府职能转变、角色 转换的一大步”。

　　据报道，北京市规划委员会最近请市民为六环路沿线40座立交桥的暂定名进行“投票选举”，最后根据公众投票结 果决定桥名。

　　此项举措，同样也是政府这一民主化治理思想的再度延伸。

　　细节的力量

　　谈起入世一年来政府变革的新特点，周志忍教授用了十个字做概括：渐进式变革，更注重实际。

　　他说，以前中国政府的改革都是一波一波运动式的，不断有“热点”，有“小高潮”出现，然而，那些改革措施，多 是“大框框”，笼统性的东西。

　　“今年的改革却不尽相同，你很难看到有什么高潮出现。”周认为，这些变革更多是细枝末节的，关注更为细节性的 问题——从一些可以测量、观察的细节出发，然后落到实处。“这即是较之以前的重大进步”。

　　“西方有句民谚，叫‘魔鬼存在于细节中’，所谓无细不深。毕竟，老百姓的生活是由无数小细节组成的，需要一点 一滴，落实到位。以前那种轰轰烈烈的方式，不一定就好。”

　　周说，细节的变化，更能体现观念上的更新和进步。而行政观念，是政府目前最薄弱并亟待改进的一环。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这种变革的步伐，离国际要求还相差甚远，且变革领域太窄，更多集中在经济领域内， 其他不少领域几乎是空白。

　　周教授分析说，这跟对下级政府的政绩考评体系有密切关系。经济增长程度，在不少地方仍是重要甚至惟一评价指标 。由于政府仍承担着过重的经济职能，对其他方面的建设，自然显得力不从心。

　　改革过程中，不少问题正被逐渐凸现出来：政府采购上的形式主义；试行个性化车牌过程中，显示出政府决策程序上 普遍存在的粗疏纰漏；不少地方政府“上网工程”，沦落为新的“豆腐渣工程”，等等。

　　“这表明，政府诸多职能还没得到根本性转变，扮演角色还需加大调整力度。”周教授认为，政府不要太过自信甚至 自负，要看到自身能力的局限性，扭转观念，摆正位置，踏踏实实从小事做起，才是成功变革的根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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