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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官员进驻艾滋村十月回顾:曾6次被病人包围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2月23日16:19 南方周末
河南官员进驻艾滋村十月回顾:曾6次被病人包围

陈瑞军感觉到了现实和理想的差距 曹筠武/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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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干部进驻“艾滋村”十月回访

  河南省直机关干部进驻“艾滋村”已有10个月,这段时间,他们都做了什么?在乡村现实和疾病威胁的双重压力下,他们都有怎样的困惑和想法?作为其中的一员,陈瑞军经历了艾滋病人的6次包围,从前5次的惊心动魄、辱骂威胁,到最后一次艾滋病人的恋恋不舍、极力挽留,一位特殊岗位上的官员给一个特殊的群体留下了梦想和努力,也留下了对现实的
思考。

  进村

  在自家院子前的猪圈里,刘文章正使出全身的力气,努力拽住一头猪崽的后腿,要把它从一群因惊吓而四处乱拱的猪群中间拖出来。刘家15岁的小儿子干脆骑在猪崽的背上,拼命地向后扯着猪崽的一对耳朵;刘文章的妻子小心翼翼地举着一个针筒,针筒里是预防猪瘟的注射药水。

  刘文章的家在河南省上蔡县文楼村的最西头。针头扎进猪崽屁股时,尖厉的猪叫还是响彻了冬日寂静的村庄。刘文章和妻子都是艾滋病人,和几十头百把斤重的猪崽“搏斗”了一个下午,两个人本来虚弱的身体非常疲劳了。

  “累也没办法,就怕猪瘟!”猪圈里50头猪崽是刘文章全家的中心。这是刘家饲养的第3批猪,“这批猪,是用老陈帮忙申请的贷款买的。”

  刘文章所说的老陈,就是河南省卫生厅疾控处调研员陈瑞军。正是在10个月前,农历春节刚过,以河南省省直机关驻艾滋病疫情高发村帮扶干部的身份,陈瑞军和其他75名干部,进驻38个艾滋病疫情高发村。

  从进驻到现在,10个月过去了,再过几天,河南省委及省政府有关部门将在12月底之前对38个村近1年的帮扶工作进行验收和考评。在这段时间,他们又做了些什么?在乡村现实和疾病威胁的双重压力下,他们又有怎样的困惑和想法?

  立信

  刚进文楼村时,陈瑞军就向好奇的村民们说:“从现在起,我就是文楼村的一个村民。”

  村民们显然没有听懂——干部他们见得多了,“干部就是干部!”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带着明显的不信任。

  陈瑞军以前从来没有去过文楼村。对于这个因为艾滋病而全国闻名的村子,他不知道,将要面临的是怎样的村庄和村民。

  按照河南省帮扶办的统一规划,陈瑞军和驻村工作组在文楼的主要任务是“六个一工程”,即在所驻村修一条柏油路,打一眼深水井,建一所学校,建一所标准化卫生室,建一所孤儿孤老养育院,建一个村民教育活动室。这是每个工作组的“硬指标”。

  陈瑞军喜欢四处逛逛,碰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村民,便主动打招呼。但村民们大多十分冷漠,少数人有点兴趣,态度也是十分谨慎。村民于文富当时甚至教育起了陈瑞军:干部们说的我们听得多了,主要看你做不做。

  他想不到的事还很多。第一个启动的工程是搬迁村卫生所。出于交通便利的考虑,驻村工作组想把卫生所搬到文楼正南面的公路旁边。文楼村由文楼、高庄、韩庄、骆庄、张坡楼等六个自然村组成,卫生所搬到南面公路旁,就意味着脱离了文楼自然村的地界。

  消息迅速在村里传播,村民王清路过村头,还没怎么听明白事情的原委,聚集的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都是新来的工作组定的,找他们去!”

  20多个文楼的村民涌到了村委会,要求把卫生所建在“文楼的地里”。陈瑞军和同事好不容易才把村民劝回了家。第二天天还没亮,陈瑞军还躺在被窝里,院子里嘈杂的人声就把他吵醒,他下床一开门,门外赫然围着上百文楼人。

  原来昨晚散去后,村民们自发的互相串门,又约这天一起到工作组来理论,“离我们这么远,万一发病了,抢救都来不及”。

  “他们其实就是本能的害怕,卫生所在家门口,看着放心;搬走了,心里就不踏实。”陈瑞军回忆说。

  工作组让步了,卫生所最后还是盖在了文楼,就选址在文楼村口,一个全文楼人出门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如果卫生所搬到南面公路旁,文楼其他5个自然村的病人就医将要方便得多。但陈瑞军选择了向文楼人妥协。“感觉他们对我们干部,还是有些不信任。”陈瑞军希望用这样的行动,向村民传递一个信息,“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为了建立文楼人对驻村干部的信任感,陈瑞军还想出了另外一招。

  陈瑞军长期在省卫生厅负责爱国卫生工作,曾经在河南农村推广修建沼气池改造厕所。这并不在工作组原先的工作计划内,但陈瑞军把修建沼气池提上了议事日程,他向村民们讲解了沼气池的好处,并宣布,谁愿意出300元钱,工作组就给谁家修一个造价2000元的沼气池,另外工作组再补贴200元,购买蹲便器等用具改造厕所。

  大多数文楼人很可能都是第一次听说“沼气”二字,再加上要先出钱,几乎没人对陈瑞军的计划感兴趣。连村支书刘月梅也问陈瑞军,“听你说那沼气池就是把粪窖在一起,那么多粪,该多臭啊!”

  陈瑞军反复宣传之下,村民王文明第一个决定试试。交了300元钱后,陈瑞军从驻马店市请来技术员,给王家挖好了沼气池,并信守承诺,由工作组出200元钱,改造了王家的厕所。

  第一束火焰在王文明家的沼气炉灶中被点燃后,文楼人明白了沼气池的好处。要求修沼气池的村民太多,陈瑞军请来的第一批技术员本以为只是来挖一个沼气池,结果连着装了十几家才得以第一次回驻马店休息。

  一套沼气池,工作组实际上补贴近2000元。陈瑞军说,他管着爱国卫生一块,每年有30万元的农村厕所改造费用,他就从这里面拿出来20万,给文楼人装沼气。

  “我算是利用了一下职权。”陈瑞军说,但在他看来,20万元花得值,而推广沼气池,从某种意义上是工作组在文楼“城门立木”,取信于民。

  在这之后,文楼人在村子里碰到陈瑞军,脸上多了笑意,也很愿意跟陈瑞军聊几句,见面就称老陈。

  治乱

  仿佛是对工作组驻村工作的一个警示,陈瑞军和同事们进村没几天,村卫生所就出了事。一名艾滋病毒携带者在家喝醉了酒,借着酒劲,跑到村卫生所讨要抗艾滋病毒药物。按照政策,只有已发病的艾滋病患者才能免费领取抗艾药物;抗艾药物还存在很大的副作用,没有发病的携带者服用后,身体会极度不适。

  卫生所拒绝给药,双方大吵一架。那人气不过,回家抄了一把板斧,跑到卫生所就要砍人,幸好被卫生所里的工作人员和众多村民拦住,才没有惹出人命。

  对于陈瑞军来说,“砍人事件”不啻为一个下马威。乡里的干部告诉陈瑞军,村民们都知道了自己染上的是绝症,近年到了发病高峰期,“病号”们情绪很不稳定。曾经一段时间,文楼几乎处于失控状态,外人一进村就会被情绪激动的村民搜光财物,文楼人和外村人多次发生过冲突,连县乡干部也轻易不敢光临文楼。

  就在工作组进驻前1个月的2004年春节期间,县里向文楼发放慰问品,规定村民要么领取一袋面粉,要么领取一床棉被,但发放时很多村民将两样东西都扛回了家。县里派人来收回多领的物品,却激起了村民的愤怒,县领导的车都差点被村民掀翻。

  “就像人得了病,心情就是烦躁,说话做事也不冷静。”陈瑞军认为,文楼人的闹,文楼的乱,是有情理的。他和同事们从此开始学习如何用文楼人的心态考虑问题。

  这个办法,在陈瑞军进行的第二项工程中起了作用。卫生所搬迁启动后,就是修路。按照省里的统一规划,每个村子的路宽3米,长1.5公里,投资15万。工作组设计修一条从村委会到村南公路的柏油路,将村子和县里的公路连接起来。

  3月18日,公路开工的前一天晚上,村委会被文楼西南的韩庄人包围了。韩庄村村民认为公路离韩庄太远,要求把路一直修到韩庄,并且必须先从韩庄修。

  陈瑞军向村民打听才得知,韩庄一位村民小组长的妻子去年夏天艾滋病发作,县里的救护车困在了韩庄外的泥巴路上进不去,耽误了抢救时间的病人在送到医院前就断了气。

  韩庄人当时把怨气都发泄到了村委会身上,把村委会办公室砸了个稀巴烂。如今,韩庄人声称,他们“不能再在路上吃亏了”!

  但陈瑞军无法立即答复韩庄人的要求。第二天下午,围困村委会没什么效果的100多韩庄人涌向上蔡县县委,陈瑞军回忆,当时上蔡县3个县委常委被困在办公楼里无法脱身。在和村民交涉的过程中,县里一名派出所所长还被激动的村民抓伤了手臂。

  第二天,陈瑞军在对省帮扶办的汇报中,没有多谈韩庄人的举动,而是着重提到了一点:韩庄离文楼最远,也离县级公路最远,的确最需要公路。在陈瑞军的解释后,省里的最终答复超出了韩庄人的要求:环村路将连通各个自然村,宽度拓宽至6米,长度延伸至10.8公里,而投资也增加到209万。

  但陈瑞军绝非一味顺着村民。5月底,好脾气的陈瑞军出人意料地“强硬”了一次。

  文楼村原先发放了730张艾滋病医疗证,获得医疗证就意味着救济款、免费药品等一系列优惠。陈瑞军发现,有很多健康人冒充艾滋病患者领取医疗证以取得优惠,还有的将免费领取的药物转手卖给外村人。

  卫生所的医生还告诉陈瑞军,从国家向文楼发放药品开始,文楼人就习惯按照自己的意愿取药,医生护士也不敢不给。

  在村民程四发家的床角,陈瑞军看到了成箱的静脉点滴药液和成盒的各类药物堆在一起。对于其中的大多数药品,程四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他只是和很多人一样,搬回家来,“看着家里有药心里就塌实”。

  陈瑞军通知全体文楼人参加体检。检查结果出来后,陈瑞军先向健康村民每人发了一张贺卡;然后再向确实感染艾滋病的村民换发新的医疗证,同时宣布旧证作废。经检测,文楼实际艾滋病感染者为410人,比先前的数字减少了将近一半。

  没有领到医疗证的非常不满,几百号人围堵了陈瑞军的办公室,有人破口大骂,唾沫都吐到了陈瑞军的脸上。陈瑞军依然好脾气,他用毛巾擦擦脸,但同时宣布,今后吊针必须在卫生院打,不得把药液领回家;药品一次只准领取两天的剂量,防止浪费和倒卖。

  这一次,陈瑞军没有依从村民。村民们也没有办法,渐渐散去。在新的医疗证换发后,文楼村的医药费从每月1万多降到了3000元,“这钱就给真正的病人省下来了”。

  “也没多久,他们知道好了,也就没什么人再骂我了。”陈瑞军笑着说。

  后来,在打井、修房的过程中,陈瑞军还被艾滋病人围过两次。每次都惊心动魄,但也有惊无险,被他一一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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