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 北方人的梦魇

　　“漫卷狂风蚀春色，迷蒙黄沙掩繁华”，当第一缕春天的阳光撒下来的时候，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也随着春的脚步一 起走进人们的生活。经历过风沙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昏黄的天，那漫天飞舞的“垃圾”，在北方人的心中，这几乎成了春天 挥之不去的梦魇！

　　眼下又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而对于生活在北方城市的人们，在这一时期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天气现象就是沙尘暴。不 久前，甘肃的一场沙尘暴，又让首都的人们担起了心。20

05年3月3日，在香山脚下的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总部办公室， 慈龙骏研究员接受了本刊记者的专访。

　　他先向记者展示了两幅画：一张是20世纪60年代一处郁郁葱葱的森林，而另一张则是20年后同一地点的风沙漫 天，残根断桩。在向记者展示这两幅图时，慈研究员略显激动地说：“我国沙化情形远没有得到改善！”

　　沙化：每年损失1个县

　　慈龙骏研究员向记者介绍，中国土地沙化呈逐年递增的趋势，在上个世纪50至60年代，年均扩展速度为1560 平方公里，70至80年代为2100平方公里，90年代为2460平方公里，2003年为3436平方公里，相当于每 年损失1个中等县的土地面积。

　　“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今后几十年，中国将净增0.3-0.4亿公顷的荒漠化土地，相当于10个海南 省的面积，成千上万的农牧民将成为‘生态难民’”。

　　另外，记者在国家林业局治沙处还了解到这样一组数据：近50年间，造成重大经济损失的特大沙尘暴在20世纪6 0年代发生了8次，70年代发生了13次，80年代发生了14次，90年代发生了23次，2000年发生12次，20 01年发生了32次，而且起始时间比往年都有所提前。

　　沙漠化是当今世界10大环境问题之首，全球有9亿人受到沙漠化的影响，1/4的陆地面积受到荒漠化的侵蚀，由 于荒漠化所造成的经济损失每年约423亿美元。中国受荒漠化影响的国土面积约占1/3，有近4亿人口受到危害。在过去 的几年中，防治荒漠化的呼声一直与我们脚下的土地紧密相连。狂风卷起的滚滚沙尘一度袭卷了首都北京，甚至直取长江中下 游地区——这就是中国荒漠化的真实写照。

　　由于风沙的危害，造成的经济损失也是惊人的。全国有1500公里铁路、3万公里公路和5万公里灌渠由于风沙危 害造成不同程度的破坏。近几年来，中国每年因风沙危害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达540亿元。

　　三北防护林：不是治沙的惟一办法

　　20世纪70年代末，刚刚开始改革开放的中国，做出了一项令世人振奋的决定：从1978年起，用73年时间， 在横跨中国西北、华北、东北4480公里的风沙带建设防护林体系工程。这项决定公布后立即引起了世界的关注，被誉为“ 改造大自然的壮举”、中国的“绿色长城”、“世界生态工程之最”等等。

　　今天，这项跨世纪的宏伟生态工程经过三北人民27年的艰苦奋斗，已经完成了工程的1/3。那么三北防护林工程 ，究竟取得了怎样的成效，下一阶段工作又将如何开展呢？

　　国家林业局负责人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说，三北防护林改善了人居环境和生产条件，提高了三北人民的生产力和人口 承载力，拓展了三北地区人们的生存发展空间。

　　在回答记者“三北防护林已经建设了27年，为什么每年沙化情况还很严重”这一提问时，这位负责人说：“这说明 在我们治理的同时，破坏的现象还比较严重，一些地方的沙化情况甚至还在恶化。”

　　“三北防护林不是解决沙化的惟一办法。可如果不搞三北防护林，北方地区的沙化会更严重。虽说随着工程的推进， 沙化会逐年减轻，但是要付出长期艰苦的努力。”

　　据国家林业局权威人士介绍，中国是世界上受荒漠化危害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尽管国家采取了一系列治理荒漠化的行 动，也收到一定效果，但是，从总体上说，中国的沙化形势始终没有改变。全国土地沙化的范围一直在扩大，所造成的危害也 越来越严重。

　　风沙：北京人心中永远的痛

　　当第一缕春天的阳光撒下来的时候，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也将随着春的脚步一起走进人们的生活：经历过风沙的人永 远都不会忘记那昏黄的天，那漫天飞舞的“垃圾”，在北方人的心中，这几乎成了美丽春天挥之不去的梦魇！

　　北京位于华北平原，总面积2500万亩，山地占62%，平原占38%。其北部由于地势原因形成三条风廊，多风 和大风再加上五条主要河流的泛滥，使其六百万亩土地沙化，形成了永定河、潮白河、大沙河、延庆康庄、昌平南口五大风沙 危害区。长期以来，风沙危害严重影响首都生态环境和人民生产生活，也给郊区的农业生产带来直接危害。

　　据慈龙骏介绍，历史上，北京就有“黄沙蔽日”“行人埋于沙中”的记载，流传着“冬春一片荒，夏季一片江，白天 屋点灯，车过辙就平”的民谣。许多地方农民无法耕种，常常是春播两三次，“秋收几小斗，沙丘追着房子走”。

　　有关专家向记者透露，北京北部的坝上地区，在近几年的时间里，流沙面积增加了78.9%，直接威胁北京的生态 安全，离北京市区最近的天漠沙丘，距天安门仅70公里。照此发展下去，百年之后，就不再是风沙逼近北京城的问题，而是 北京可能就在沙漠里了。这绝非危言耸听！ 　

　　那么，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中国不断加大治理沙化力度，沙化土地反而越来越多、沙化形势越来越严重呢？

　　“虽然国家不断加大治沙资金的投入，但毕竟财力单薄，每年只能治理一小部分沙地，其作用是很有限的。一般情况 是，治理在点上，而破坏在面上。其结果，必然是局部好转，整体恶化。所以说，树草年年种，风沙依然刮。”一位环保专家 说。

　　此外，还有专家根据历史上沙尘暴的发生频率得出这样的观点：中国沙尘暴发生呈90—100年周期性趋向，从1 999年中国沙尘天气开始增强这一点来看，时间距上次频发期刚好百年，所以中国北方可能已进入沙尘暴的频发期。但同时 这也是一种人文现象，人类活动的加剧会破坏原有的地表植物，从而加速沙尘天气发生的频率。

　　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首席研究员蒋高明认为，今后防治沙尘天气的着眼点应主要放在植被的保护和恢复上。对于退 化草地如何恢复的问题，他提出应该建设生态城镇，以养地养地，依靠自然力恢复草原生态系统的治理方略。

　　他还强调，人口增长是荒漠化的一个重要驱动因素，因此，欲治理生态系统的退化，必须从解决人的因素入手。频频 袭来的沙尘暴与其说是天灾，不如说是人祸！这是人类乱砍滥伐，迫害植被的结果。

　　治沙英雄之困

　　每年的3月份，都是华北地区沙尘暴的多发期。为寻求这一顽症的解决之道，本刊记者挺进西北风沙源，沿银川-灵 武-盐池-定边-榆林，走访了这片曾经因风沙而“声名鹊起”的“漠北无人区”。

　　宁夏北部的灵武、盐池和陕西省榆林地区处于库布齐、腾格里、毛乌素三大沙漠的包围之中，这一带荒漠化面积在5 万余平方公里。20年前，这里是鸟飞不过的漠北绝域，现在则成了肆虐不息的沙尘源。

　　“真正是寸草不生。刮黄风的时候，人在沙丘上根本就站不住--连沙丘都被吹跑了。”宁夏灵武市白芨滩防沙指挥 中心一位工作人员形容说。

　　榆林的今昔

　　历史上，榆林市因为风沙的侵蚀已经向南拓展了三次，史称“三拓榆阳”。新中国成立后，从退耕还林到封山育林， 从天保工程到平原绿化，从黄河防护林再到绿色通道，国家多项“林”字号工程的实施，避免了榆林的第四次南拓，让昔日” 地上无根草，四季狂风吹”的西北风沙源逐渐壮美起来。

　　“现在榆林市60%的荒漠已经被治理了。”位于榆林市内的陕西省防沙研究所已退休的研究员杨忠信向记者介绍说 ：“榆林荒漠化的情况整体是在逆转，局部地区有扩大的趋势，但基本实现了‘人进沙退’的目标。”

　　榆林市的荒漠化面积均在“三北”防护林规划体系内，它的治理速度在全国来讲也是比较快的，经过近50年的治理 ，林草覆盖率达38.7%，长城以北沙区出现了沙漠化逆转。

　　治沙造林创“人间奇迹”

　　与榆林市定边县毗邻的宁夏灵武市和盐池县，早些年也是黄沙漫漫、寸草不生的西北“无人区”。近些年通过治理， 已初现绿洲样貌，一些农民还在治理过的沙带上种植了经济作物和庄稼。

　　灵武市的宁夏白芨滩防沙指挥中心，下辖一个面积达112万亩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全国人大代表、保护区管理局 局长王有德对记者说：“光我治的这块就有147万亩，现在的绿化面积已经突破60%多了。”

　　“如果这片荒漠不治，黄河河床上涨，用不了几年，泥沙就会将黄河宁夏段填埋。农作物减产，几万顷粮田将被黄沙 吞没，届时黄河沿岸百姓也将被迫迁出。此外，对公路铁路、银川机场、整个宁夏的经济都会有影响。”

　　曾有一位来自美国的记者，看到榆林市治沙造林的成果后，其感叹道：“榆林治沙，创造了人间奇迹。”

　　人与沙的争夺

　　“你看，这是沙枣，这是花棒，这是甘草……你要是晚来一个月，这满山遍野都是绿莹莹的，好不喜人。”全国治沙 劳模李玉芬的女儿马沂玫指着成片连排的灌木、乔木说道。

　　此时，一股西北风从毛乌素沙漠腹地吹来，掠过马沂玫黝黑的面庞，擦过宽不足10米的狼南公路向南扬长而去。“ 你看见没，现在刮的风不带沙粒了，根本就卷不起沙子来，这些草，这些树，把黄沙都固定住了，沙子起不来。”

　　马沂玫向记者形容她和妈妈刚来这里种树时的情景：“刮起风来对面两米瞅不见人。吃饭的时候把馍馍塞进嘴里就不 敢再拿出来了，只能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咬，根本就不敢离嘴。你想象不到哇，我脸上还箍着塑料袋袋，馍馍一离开嘴，黄沙紧 跟着就灌进去了。”

　　凭着一股敢与天斗、与地斗的精神，从20世纪80年代起就开始进驻沙漠的李玉芬、石光银、牛玉琴、白春兰、王 有德，后来都成了家喻户晓的治沙模范。与其说陕、甘、宁、蒙、青等风沙源头成全了一大批“治沙英雄”、劳动模范，倒不 如说这些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民用双手和汗水感动了上苍。是他们，让西北荒漠地区挺起了日渐丰满的绿色身躯。

　　狼皮梁子乡的变化

　　以前狼皮梁子乡只有三棵树，这里处于毛乌素沙漠的南缘。有民谣这样形容：“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井泉被沙 压，房埋沙里头；屋里白天要点灯，屋外抬脚不见踪。”

　　“1992年我刚到这的时候，遍地都是黄沙，哪有人住啊，连鸟都不飞来。”李玉芬弯腰拾起一把沙子，看着它慢 慢从指缝间漏下。

　　“刚刚栽好的苗子，一场风下来，全埋了；再栽，再埋；再埋，再栽……如此反复四五次，才能把苗固住。那个时候 沙丘每年的移动速度是3-8米，整个夏天几乎见不到什么雨水，年风沙日60-90天，还经常出现突发性沙暴。”陕西省 石光银治沙集团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高学文说。

　　定边县林业局的一份资料显示：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通过大规模的植树造林，定边县风沙已经基本被控制，目前 沙丘移动速度已经控制在1米以内，大风日也减少到6天。“门外黑风家点灯，十步之内看不清”的场景已成历史。

　　迟来的认识

　　“三年才能长成这样。”马沂玫指着一处已连成片的枯草道：“盐池县是长甘草的地方，但不适合种植；狼皮梁子乡 既能种也能长，像这种地就得先种树后种甘草，这块地就基本成熟了。甘草耐旱，根须能垂直地伸入地下几米，甚至十几米， 吸收水分。”

　　“早在解放初期，榆林响应党中央号召就开始治沙造林了，三中全会以前是边治理边破坏，治理的进度赶不上破坏的 速度；三中全会以后治理速度逐年推进，人们也开始认识到治沙的重要性了。”现已退休的杨忠信是最早投入到榆林地区治沙 研究的专家之一。

　　但“认识”似乎来的迟了一些。2002年春天的第一场沙尘暴肆虐北京，并波及其周边的11个省区。有权威监测 显示，沙尘暴发自毛乌素沙漠。当时有专家提出这样的观点，沙尘暴起源于蒙古国，南下进入我国北方地区后，在毛乌素沙漠 得到加强，因为西北、华北地区少了林带阻挡，使得沙尘暴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南下，偷袭了包括华北、华东、华南等大部分 地区。

　　王有德说：“风沙源主要集中在西北的陕、甘、宁、蒙一带，即使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人们对植树造林的认识还 不够深刻。其实那会儿种的树也并不少，但种的多，破坏的也严重，大家只是为种树而种树，完成任务就行了，管它能活多少 呢。所以就出现了‘植树造零’、重栽轻管等问题。”

　　造林的艰辛

　　“种树难哪！”1984年就落户灵武市狼皮梁乡治沙造林的李玉芬，对造林难深有感触。“与天斗、与地斗，这都 不怕，怕的是和人斗。1984年我承包了盐池县2万多亩荒沙地，开始的时候因为风沙太大，年年栽，年年死，活下来的没 有几棵。后来我开始用草方格先把沙子固定住，然后再在草方格里种上树，可前脚刚把苗栽下，后脚就被人拔光了。”

　　为了保住成熟的草籽不被人抢去，李玉芬的女儿天天守在地里，结果被乡里的人按倒在地上，让三轮车从她腿上生生 地轧了过去。而最后的结果，却是自上世纪80年代起，陕西定边县周围的居民，一批一批地往外搬迁，因为这里风沙太大， 已经不适合人居住了。

　　和李玉芬同样执著的，还有跟风沙打了20年交道的石光银。1984年，石光银带着村里由7户青壮年组成的“敢 死队”，背上口粮来到四大壕村，发誓要将这里变成绿洲。如今20年过去了，老石已年近花甲，而定边县十里沙村却树起了 一块“陕西省石光银治沙集团有限公司”的招牌。

　　定边县林业局记录了县里民间治沙的成就：从1950年代至今，在治沙，包括退耕还林上国家已投入1个亿的资金 ，造林60万亩；而民间治沙大约投入了1000多万元，造林面积已达50多万亩。

　　中国沙尘暴六大特征

　　一、时间：中国沙尘暴发生时间主要在3月—4月。以2002年为例，在这一期间全国共出现沙尘过程12次，其 中强沙尘暴过程4次。

　　二、地域：沙尘暴主要发生地区在东经110度—117度，北纬38度以北广大地区，即以河北沧州为界，往北到 天津、北京直到内蒙古，往西经石家庄、银川、兰州、青海祁连，往北到内蒙古边界。

　　三、源头：中国沙尘暴主要源地是蒙古国甚至中亚沙漠地区，这类沙尘暴强度大，其影响明显大于境内源地沙尘暴； 中国境内源地是甘肃河西走廊、内蒙古南部、河北北部及其他沙漠区。

　　四、路径：2004年春季影响北京的沙尘暴路径主要有4条：(1)蒙古—内蒙古—北京转向东北；(2)河西走 廊东移至北京；(3)从内蒙古朱日和地区经河北张家口一带影响北京；(4)从晋北高原向东影响北京地区。

　　五、相关因素：沙尘天气与春季冷空气活动关系密切，当春天冷空气路径偏西、偏南时，例如1999年4月，华北 沙尘天气少，主要过程发生在西北；反之，当冷空气主力偏东、偏北时，例如2000年4月，2002年3月，主要过程发 生在华北。

　　六、沙尘暴的影响：强沙尘暴不仅影响西北、华北、华中、华东地区，如果在距地面7—8公里的高空遇到高空急流 ，同时又有东北冷空气漩涡强烈影响，强沙尘就可以影响东北、远东，甚至更北的地区。

　　相关专题：新世纪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