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人物周报:以百合之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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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19日19:02 时代人物周报 | ||||||||
叶倾城 乌云压城,天桥上卖花妇人的叫卖声支离破碎,我匆匆买下她最后的一束百合,雨就来了。我在雨衣里奋力骑车,而百合在我的车篓里,被雨打得不断偏斜,泛出幽幽的、热烈的香。大雨令市声安静,身边经过的骑车人,回头来看我,看花。
我认识的百合就是这样,脆弱、芳香然而骄傲。钱钟书写过一本未竟即散失的书,叫做《百合心》,书名多贴合我的百合观。但此百合不是彼百合,钱钟书说的是朝鲜蓟。在家乐福里见过朝鲜蓟,小拳头大的紫蓝花蕾,像松软的松果或者迷你版的卷心菜,照着菜谱煮而食之,觉得自己手里掣了朵蓝莲花,有仙人饮风食露的风情,一瓣一瓣剥食,到最后一无所有——法国俗谚里的百合心就是这样,空洞无物的心,反复无常的心,一颗解构主义的心。赞美是误读? 但我手里的百合是美丽的。回家后,我把水淋淋的它们插在瓶里,花朵站不住,一径乱倒成野草丛,而我手背上的香经久不去,像一种提醒。午夜出客厅来找一杯冰水,也被花香惊一下,不自觉地念出:“我是沙仑的玫瑰花,是谷中的百合花。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巴尔扎克有一本《幽谷百合》显然出典于此,却有熟谙法文的朋友淡淡地说,百合有癔病的气质,书名直译就是:“山谷里的精神病”。美好印象是译者的有心之误? 而我的百合,开始缓慢地凋零,虽然有一朵始终没有盛放。花瓣卷曲萎缩,花束软倒下去,如瘫痪待死。一种极强烈而隐约的朽败气味,我嗅到了。不由自主,想起《三个火枪手》的米莱狄。 她肩头烙过一朵百合花,红棕色,像敷过一层颜料后又褪了色。但这不是哀婉的梅花烙,是官刑,当时欧洲女犯的标志。她曾经是修女,爱上教士,私奔前夕两人双双被获。教士的刽子手兄长认为是她煽动自己兄弟走上犯罪道路,不经法律程序就在她肩上烙上一朵百合花。后来她遇到一位深爱她的伯爵,给她财产也给她姓氏,却偶尔发现她肩上的烙印——没有问她是否遭人陷害,没有审判,没有陪审团也没有原谅,伯爵是领主,在自己的土地上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他剥光妻子的衣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吊在树上等死。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步步高的凡人喜剧;早晨还是尊贵的伯爵夫人,晚上就被丈夫处死……而这一切,居然是以爱之名,以百合之名。 百合终于泛出烂肉的气味,我把它们扔了出去,想起莎士比亚说:百合既腐,其臭尤甚于芜草。那最美好最深爱的,一旦堕为邪恶,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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