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拾零

　　说到中央海报栏，就不能不提一提《前哨》。如果说后来的中央海报栏是校园文化的聚集地，那么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的中央海报栏则是精神文化的聚集地。

　　忆墙报《前哨》

　　文/舒修(78级新闻系)

　　复旦“南京路”上的黑板长廊是复旦人心中永远的风景。然而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有一道更前卫、更锐利的“风景”曾牢牢抓住复旦学子的眼球———复旦大食堂前面，一个坐西朝东橱窗里的《前哨》。它是只有三张海报那么大的墙报，由恢复高考后第一批新闻系学生于1979年初创办的。

　　20世纪70年代，是个特殊的年代，使《前哨》这样一份普通的学生墙报变成了中国思想解放运动的“前哨”，变成了百年复旦历史中值得叙述的事情。

　　风云在橱窗里变幻，思想在白纸上交锋。《前哨》的方寸之地开拓了无限的空间。它发表通讯、访谈、消息、评论，还发表图片、诗歌，无论什么形式，它的内容都是探索、突破。在《人民日报》还在争论是否允许包产到户之际，我们刊登了农村来的同学写的暑假见闻，支持农村的改革；在张志新事迹见报后，我们写了《给张志新女儿的一封信》；在还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朦胧诗的时候，我们根据手抄本诗集《今天》介绍了代表人物顾城、北岛、芒克等人。甚至黄锐、马德升、王克平等发起的《星星画展》的作品都出现在《前哨》的版面上，要知道那是在北京街心公园举办的西方表现主义风格的作品啊！几乎所有这些人、这些事、这些作品，无论在当时还是在后来都引起过许多争论。但是，二十多年的时间证明，他们开风气之先的探索，他们对后来者的启迪作用是无人能够否定的。这就是《前哨》！

　　《前哨》不仅高谈“国计”，也巧说“民生”———不能修齐，何以治平？！我们把目标锁定在影响最大的食堂改革上。高校领导历来对食堂最感头疼，因其花精力最多、最辛苦，而学生意见还最大。那时复旦大学有三个食堂，从西向东按照自然数排列，第一食堂是教师专用，第二、三食堂是学生用，每个系的学生在规定的食堂用餐，三个食堂饭菜票不能通用———当时计划经济体制管理之严密是现在所无法理解的。民意调查后不久，学校就食堂问题召开一次座谈会，无非是食堂汇报情况，叹一大堆“苦经”，学校说已经补贴了许多，要求学生理解、配合。会议上我们提出，管理的关键是造成竞争，学校应该取消对学生就餐食堂限制，废止对老师和学生的隔离，复旦师生可以自主地在任何一个食堂就餐，以就餐量的竞争来评判三个食堂的优劣。这个在今天看来是1+1的事情，在当时却是一件大事，在反反复复研究之后，那个实行了多年的“分食制”终于取消了。

　　当年，《前哨》在学校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每一期刊出，人头攒动，先睹为快，许多原来匆忙赶着吃饭的同学，拿着空碗设法往前面钻。由于《前哨》是不署名的，因此，外系的人都不知道是哪个系办的，更不知道具体的编辑人员。在一次外出旅游的车上，一个同学向大家介绍说我是《前哨》的主编(其实不存在这样的头衔)，“哇”！全车一片惊叫，然后是掌声四起，弄得我怪不自在的。同样，学校的领导也对《前哨》表现出高度重视，许多会议，除了团委、学生会，我们成了出席会议的唯一的体制外的代表。记得话剧《假如我是真的》内部演出后，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争论大，传说多，学校党委书记夏征农召集会议作一些说明，他特地点名要《前哨》派人来参加会议。由此可见只有三张白报纸大小的《前哨》的影响之大。

　　多年后回首往事，我们感到，学校党委对《前哨》的存在的认可，对《前哨》的探索的宽容，对《前哨》意见的重视，不要说在当时，就是在今天看来也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学校党委是承担着一定的政治风险的。尤其是党委书记夏征农，这位大革命时期的共产党员、1928年就担任复旦大学共青团书记的老知识分子，他对学生的理解、宽容、帮助和支持是复旦大学保持勃勃生机的一个重要原因。我想，这也是复旦传统的一部分。

　　从1979年到1980年，我们主办《前哨》仅一年，一共出了大约八期。以后就转交给79级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就没有办下去。

　　1982年毕业至今已经二十三年了，日月忽淹，春秋代序，同窗共读的你我他，天各一方，人各有志，但是，每当同学们越洋聚首，夜话当年时，你会发现，心底珍藏着的还是学生时代的精神：无穷的探索，无畏的突破，无邪的追求，无私的奉献，这也是那个年代中华民族的精神面貌！

　　记者手记

　　作者舒修是新闻系78级学生，如今远在澳大利亚。幸亏龚向群老师力邀才有了这篇珍贵的文字。炎热的夏季，龚老师不顾疲惫，向记者讲述起她自己记忆中的《前哨》壁报被万众瞩目的盛况：中午是阅读《前哨》壁报的黄金时间。黑压压的人头，里三层外三层。下了课的大学生们有的端着饭盆，头仰得老高，嘴里也顾不得扒饭；有的甚至顾不上买饭，于是拿着个空饭盒，轻装上阵———这样容易挤进人群前面。还有很多人挤不进去，只能等着下一拨，这样一拨又一拨，起码要有个好几批，墙报前才渐渐清静下来。

　　如今，岁月流转，却隐约可见当年《前哨》之胜景。《前哨》那几张薄薄白纸，超越了校史书写，成为思想解放的前奏，至今仍是我们审视时代，汲取动力的源头活水。

　　(蔡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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