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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建筑工与一座村庄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3月22日16:55 新民周刊

  一个建筑工与一座村庄

  徐江的妻子是村里时尚的领潮者。每次她从上海回老家,都会掀起一股“上海风”,女人们跟在她后面取经。

  撰稿/杨 江(记者)

  暮色已深,上海西郊某高档住宅小区,46岁的徐江开着面包车回来了,他在车库停车时,妻子也开始从厨房端出烧好的饭菜。徐江刚要推门,门已经被女儿拉开了,父女俩相视而笑,“你咋知道我回来了呢?”徐江问。“听到发动机的声音不就知道了?”女儿习惯性接过他手上的公文包放到客厅沙发上。

  晚餐很丰盛:清蒸黄鱼、盐水虾、咸肉炖蛋……足足摊了一桌子。

  他是地道建筑工出身,老家在南通农村,2002年徐江购买了这套160多平方米的住宅,“这是我买的第二套房子,当时花了60多万元,现在已经涨到了160多万元。”徐江还有2套房子,其中一套就在附近,是当初为了将儿子户口迁到上海而买的,“冲的就是一个蓝印户口。”

  徐江不做建筑工已有多年,他现在是一个包工头,手下有200多名老家来的建筑工。

  吃饭时,在上海一所公立高中念书的儿子对徐江半真半假地说:“你变质了,从一个普通劳动者变成了一个靠工人剩余价值生存的剥削者!”儿子把刚从课本上学到的知识套用到了父亲身上。

  “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妻子有些恼火,冲儿子发火。徐江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尴尬地冲着儿子笑。“这就是生活。可我的骨子里流的还是建筑工的血。”

  1985年,我25岁,女儿刚出生,那时候老家很贫困,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间只有30多平方米的小屋内,厨房其实就是一个草棚子,旁边紧挨着的就是猪圈,我记得当时早餐就是玉米糊,根本不舍得吃米,每次玉米糊烧好了,我都把锅边上厚实的刮给老婆吃。现在玉米糊都成营养品了。

  记得那时我们家一年吃的油也不会超过10斤。有一年夏天,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夫妻俩半夜起来应付,把家里所有的面盆、碗盘拿出来接雨水,我披着雨披爬上屋顶修瓦片。

  女儿被惊醒了,在床上嗷嗷大哭,妻子两手都是接雨水的碗,哪能哄孩子睡觉,于是,她们娘儿俩都在屋里哭。

  我在屋顶听了心里很烦,一不留神就摔了下来,幸好农村都是烂泥地,没有摔伤。第二天天刚亮,我告诉老婆,我决定出去打工,我发誓要让她们俩过上好日子。

  差点我就与父亲吵起来,我对他有怨气,我念高中时成绩全班第一,谁都说我聪明,可是父亲因为家境贫穷不许我再念了,要不我肯定能考上大学,也就不会是那副窝囊样了。

  可是也怨不了他,那个年代很多人连初中都念不完就回家务农了。我高中毕业后学过木匠活,老家的木匠雕花技术是自古传下来的,有点名气。

  1980年代中期,到大城市打工的人很少。因为觉得没面子,那天我偷偷赶在村民们还没有起床前就出门了。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现在从南通到上海不过4小时,那时候却坐了整整一天的车。

  到了上海,我像无头苍蝇,当时上海没有多少工地,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找不到工作,为了省钱,只能每天吃馒头喝自来水,白天站在马路边等雇主,晚上就睡在桥洞里。

  徐江后来进了一家建筑工地做小工,第一天下班时脚跟、手掌都是水泡。每次老板查看工地,他都异常卖力,渐渐地,老板注意到了这个能吃苦的小伙子。当时建筑工很少,有高中文化水平的更少,徐江精湛的木工雕花技术也得到了老板的认可。

  很快,老板提拔他做了小头目,要他回家再带一些建筑工来上海。这是出门整整一年后徐江第一次回老家,出门前浑身补丁的穷小子已是一身干净的“的确良”,妻子缝的黑布鞋也换成了一双黑亮的皮鞋。女儿已经不认识他了,被徐江亲了一口,吓得大哭。乡邻到他家串门,一向视务农为正业的乡邻也有人开始萌生了到上海打工的念头,徐江收了第一个徒弟张国华。3天后徐江带着妹夫、徒弟等人到了上海。

  整个村子当时只有两三个人跟我出来,关键是因为当时农村的观念还比较保守,认为农村家庭承包责任制推行后生活好了,出外打工是很没面子的事情。我们几个当时使尽了浑身解数在老板面前表现。上海当时有人叫我们“阿乡”,因此我们也很少到马路上逛,在公交车上也不敢开口。

  每天的消遣就是看报纸、打牌、喝酒,喝得迷迷糊糊也就不想家了,老婆在家里很不容易,又要种田又要带孩子。当时农村没有电话,妻子想我了只能跑到邮局,电话是手摇式的,要接线员帮忙,夫妻俩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亲密的话。

  这样的生活过了四五年,儿子也出生了,一双儿女一年只能看到我一次。到了1990年,我手头上有些积蓄了,向老板请了一次假,回老家盖新房。

  那一次真是荣归故里,当我把全村第一幢小洋房建起来时,所有的村民都惊呆了。我在家里摆了十几桌酒席招待乡邻。那一年正好洪灾,庄稼歉收,再回上海时我身后已经跟了十多个建筑工,其中就有我的二徒弟。

  上海本地不少优秀建筑工被送到国外学习,我们这些外来的被老板选送到了广州、深圳,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做梦一样。从广州学习回来,我就成了老板的左右手,老板还特意送我到同济大学进修,这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徐江的收入成倍增长,1994年,他一年已经能赚到六七万元。每次回家都有不少村民请他吃饭,希望跟他一起出来打工。

  十多年里,家乡的面貌几乎都是跟着他变化的。村民们陆续建起了更多的楼房,每年的夏天,妻子都在乡邻羡慕的眼神中带着一双儿女乘车到上海与他团聚,等他的妻子儿女暑假结束前大包小包回到老家时,儿女们在小伙伴面前充满了骄傲。到上海动物园和“大世界”看看,成了全村老小的期望。

  徐江说,他们家在当地创造了数不清的“第一”:

  村里第一辆“大幸福”

摩托车是他从上海开回家的;

  当上海刚流行带鸡心的黄金项链时,他就给妻子买了一根;

  村里第一条“踏脚裤”是妻子从上海引进的;

  村里第一台冰箱、第一台彩电、第一套VCD、DVD和第一台太阳能热水器是他从上海带回老家的;

  村里第一部电话机、第一辆踏板车是他们家的;

  ……

  徐江的妻子是村里时尚的领潮者。每次她从上海回老家,都会掀起一股“上海风”,女人们跟在她后面取经。她的装饰跟着上海的潮流变换,村中小媳妇们则跟着她变换,脖子上的项链从黄金到珍珠再到铂金。

  “喝牛奶是我们家先开始的,五毛钱的硬币刚出来时老家的孩子都没见过,那时候小伙伴能玩一下我袋子里的五毛硬币都会很激动。”徐江的儿子说。

  这些都是1990年代的往事了,村里的面貌现在已经彻底变样,小洋房早就不稀奇,更重要的是村民的思想观念也悄然发生了转变,村民们大多将农田出租给了外地务工人员,整个村子几乎所有的壮劳力都跟着徐江加入了建筑工的行列。

  我们村成了当地最时尚的小康村,很多人都延续了我的步伐。1999年,我手头已经有了几十万元积蓄。我在西郊买了一套商品房,儿子有了蓝印户口,成了新上海人,女儿跟着我料理公司。

  我又成为了村里的“第一”。看到我把孩子接到上海,村里靠做建筑发家致富的人也开始迁往上海。我把房子买在哪里,他们就把房子买在哪里,我辞职办建筑公司,他们也辞职办公司……

  我的大徒弟张国华几乎就是照搬了我的发展模式。2002年

房地产火爆,我决定再买一套商品房,这个决定几乎遭到了包括徒弟在内所有人的反对和怀疑。老家的观念是钱要用在刀刃上,不能花到有风险的地方,过日子讲究的是安稳。那时候他们都劝我,说已经有了一套房子,要踏踏实实在上海过日子。

  我执意要买,为此家里还发生了一次很大的争执,但钱是我赚来的,最终还得听我的。很快,

房价就翻了一番,这下我徒弟他们都傻眼了,赶紧跟着我买第二套房,等他们买第二套房时,我第三套房子已经买好了。

  在徐江带动下,村里有七八户人家都迁到了上海,当然,也有人发家后抛弃了糟糠之妻,徐江为此有些愤懑:“我们这批人能走到今天,都是因为老婆在后方包揽了所有的事情,当年再苦都一起熬过来了,现在日子火了却背信弃义找小姑娘去了!”

  事实上,徐江常将建筑工带到家里吃饭、洗澡,他也时常在工地上与工人一起蹲在地上吃饭,用他的话说:一路苦过来,这饭,比大鱼大肉香!

  他每年春节都坚持回家过年,照惯例,他的妻子儿女会把上海的最新流行带回去。

  徐江的儿子说,他今年春节回老家,发现与儿时伙伴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了。“但我知道,他们中有不少人将考进上海的大学作为奋斗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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