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成安县委书记王晓桦:墨守常规就要被刮鼻子

　　成安之变，令人惊叹。

　　短短两三年间，河北省邯郸市这个不起眼的小县，一跃而成为全国信访工作典型县、全省行政权力公开透明运行试点县。2006年3月24日，国务委员兼国务院秘书长华建敏、中纪委副书记李至伦、河北省委书记白克明等专程赶赴成安考察，并赞赏成安的做法“值得大家深思、学习、效仿”。

　　成安的深刻变化，源自其大刀阔斧的改革。而发起并推动这场改革的，正是满腔激情、敢为天下先的县委书记王晓桦。他有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谁墨守常规，谁就要被刮鼻子。”

　　“治庸”风暴

　　成安的改革，是从整顿干部作风入手的。

　　2003年春，王晓桦走马上任成安县委书记。新一届党代会上，他提出许多口号，如“深入群众，深入人心，敢于触及矛盾，为群众办实事”，“领导在一线服务，干部在一线创业，政策在一线落实，问题在一线解决，形象在一线树立，经验在一线总结”，又如“说真话、办真事、动真格、见真效”。

　　对此，有些人似乎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结果，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当年8月5日，全县干部作风纪律整顿大会的第一项议程，是观看一部暗访记录片。更让他们如坐针毡的是，片中的“主角”，居然是他们自己！在上班时间，他们有的打扑克、玩麻将，有的对群众推诿扯皮、漠不关心，更有甚者，醉意朦胧、呼呼大睡……

　　“混天度日、无所作为，这是成安落后的重要原因之一。不改变这种作风，成安的经济社会发展就会继续缓慢下去！”会上，王晓桦严厉地指出，“今后再出现这种情况，要把板子打在你的屁股上！”

　　随后，成安落实了三项举措：一是县级干部蹲点制，探讨通过动员群众，来实现村村通柏油路的可能性；二是派100名年轻干部下村，当村支书助理、村主任助理，给农民当儿子；三是派100名年轻干部外出打工，体验农民打工的艰辛生活。此外，每逢周六上午，王晓桦都要率领县直机关干部，与群众一道参加义务劳动。

　　“大家一定要淡化‘官’的意识，我们就是老百姓，我们的职责就是不断为老百姓解决疑难问题。我们评价一名干部，不是看你对上边是否有笑脸，而是看你对下边是否有笑脸。如果你见到农民、见到要办事的同志，还是冷若冰霜，那就说明你还没有锻炼好。”王晓桦告诫干部说。

　　曾有一段时期，成安不少领导热衷于大操大办婚事丧事，极个别人甚至借机敛财，在群众中造成了恶劣影响。王晓桦怒斥道，“这种炫耀的行为，只会导致党与群众离心离德；这种敛财的动机，实质上就是腐败的动机！纪委就是共产党的‘猫’，腐败分子就是‘老鼠’，猫的天职就是抓住老鼠！”他要求县纪委坚定不移地抓反面典型，“杀一儆百”。

　　至此，王晓桦留给当地干部的印象是：不按常规出牌，敢于碰硬。

　　“通透式办公”

　　成安曾是有名的“上访大县”。1998年集中爆发的群众性信访事件，一度导致成安经济社会发展在数年里停滞不前。

　　怎么办？王晓桦决定，让一切都走向公开透明，“惟其如此，官僚主义、形式主义、暗箱操作才会逃遁于无形，党群、政群关系才会趋于根本好转！”

　　王晓桦首先大胆变革办公方式。

　　2005年年初，成安通过资产置换，建起了县委县政府综合办公楼。59个县直部门、1000余名公务员告别了“一个单位一套院、一个科室一间屋”的传统，搬到这里集中办公。极富特色的是，各局委一般只有两间办公室，小间供部门一把手办公，大间供其他人员办公，人与人之间用矮屏隔开，墙与墙之间用玻璃隔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置于其他人的监督之下。

　　“成效大大超出我们的预期。”成安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郑培信告诉《决策》，“一是降低了行政成本，比如文教体委每年的工作经费由30万元降低到3万元；二是提高了工作效率，现在群众办事再也不用跑遍全城，因为这些单位都在同一个楼上办公；三是提高了干部的自律意识，消除了行政不作为、乱作为现象，改善了干群关系。”

　　更让人吃惊的是，成安县四大班子领导的手机号码全部被公布在县委的网站上，赫然写在县委大门两侧的32块政务公开栏上。而王晓桦的办公室就位于办公大楼一层，紧邻传达室，门口张贴着他的照片、职务、办公电话和手机号码。不管是谁，只要敲门即可进入。

　　“手机不是装饰品，既不象征身份，也没有什么别的意义，只是为了沟通信息。只有获得来自群众的第一手信息，决策才会少出失误。反之，如果光听汇报，就有可能在一片叫好声中出事。”在接受《决策》专访时，王晓桦解释说。

　　河北省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张毅给这种办公模式取名叫“通透式办公”，“通”意指畅通无阻，“透”则是公开透明之意。他高兴地评价道，这是“党政机关办公模式的一场革命，推进行政权力公开透明运行的有效形式，市场经济体制下党政机关办公改革的方向”。

　　但王晓桦并不满足于此，他带头“把办公室搬到基层”：“群众如果没有特别的困难，他怎么会去反复上访？上访不是旅游，不是享受的过程，而是一个痛苦的、遭人冷眼的、自尊心受到打击的过程。老百姓中不讲理的只是极个别，我们不应该害怕群众！”

　　后来，成安逐渐形成了领导下基层办公制度。县级领导每周一到乡镇办公，接待群众来访，听取群众意见，处理群众反映的热点、难点问题；乡镇主要领导每周六到村现场办公，直接处理群众生产生活中出现的问题。

　　结果，2005年，成安赴省、进京集体上访数量全部为零，在全市19个县区中排名第一。

　　王晓桦另一个创举，是在行政权力公开透明运行的试点中，坚持党委先行。

　　这一探索，实际上始于2004年。当年年底，成安对乡(局)级班子2004年度的考核结果，以及乡(局)级后备干部的推荐结果，都全程进行了公开通报。市对县考核时，副县级党政后备干部的推荐，成安也进行了公开通报。后来，成安县委对党务公开的内容进行了明确界定，具体包括干部任用管理公开、干部监督情况公开、基层组织建设公开、党委重大决策及重要事项四大部分。

　　“共产党没有自己的特殊利益，有什么事务不能公开呢？”王晓桦在一次党建会议上强调，“凡是群众关心的党内热点问题，容易出现以权谋私、引发不公现象的事项，只要不涉及党内秘密，都要最大限度地进行公开！”

　　由此，成安县委办公室常务副主任阎志军向《决策》记者感叹说：“封闭的结果只能走向画地为牢，而开放的胸怀则无所排斥。可以说，成安的党政机关，早已呈现出蓬勃向上的朝气、锐气和正气。”

　　民意的力量

　　锐意推进党内民主，同样是王晓桦的“得意之笔”。

　　2003年12月15日，成安县委出台了常委会票决制和民意否决制，这让很多人吃了一惊。因为在人事问题上，大家对县委书记一人定盘子已经习以为常。如今，选拔和调整干部首先要由群众把关，1/3的群众如果不同意，就只能被否决掉。

　　“以往的决策方式，容易导致极少数腐败分子进行权钱交易和获取不正当利益，而票决制和否决制的相互结合，可以从根本上避免这一点。”王晓桦说，“因为它极大地增加了跑官买官者的成本。你跑一个人容易，跑两个人难了一点，跑10个人就更困难了，如果你再跑群众，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阎志军曾在2004年担任过王晓桦的秘书。他告诉《决策》，当时，有些干部心存侥幸，逢年过节时偷偷地给王晓桦送钱。王晓桦嘱咐阎志军代为保管，节日过后，再如数奉还原主。阎志军说，“这期间，我生怕出意外，只好先把钱用油纸卷起来，再用湿衣服裹上，塞进洗衣机里，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后来，很多人看这一招确实没有效果，也就安心干事了。”

　　谈起这一话题，杨好亮感触颇深。2005年4月，他被提拔为县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提拔之前，一些亲戚、朋友劝他“多到上头跑一跑”，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回忆说，“当时心里觉得忐忑不安，但事实证明，只要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个人能力已经成为成安选拔干部的根本依据。”

　　成安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陈希斌告诉《决策》，3年来，全委会票决制、票决结果全程通报制、社会旁听制等一系列配套举措都已相继出台。2006年，成安县还将推出两项新的制度：一是干部任期制，3年一期或5年一期，到期的领导必须和普通公务员一样重新竞争这个岗位，以尽可能避免庸人当选；二是领导推荐干部署名制，谁推荐干部，谁就要对其负连带责任，以尽可能减少推荐干部的随意性。

　　对于村级民主政治建设，王晓桦认为创新空间更为巨大，要求也更为紧迫。

　　他多次在会议上直言，基层党建已经或正在陷入困境，“在新的历史时期，农民要求发家致富的愿望十分迫切，并且越来越强烈。然而，不少党员自己致富无门，更别说带领群众致富；村党支部频繁更迭，‘矬子里拔将军’、党员轮流‘入阁坐庄’，实则都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这种窘境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于是，王晓桦在农村大力推进“两推两决三公示”、“党员民意否决制”、“公推海选”、“民推党选”，放手发动群众，将那些政治素质强、致富能力强、带富能力强的人发展入党、选进班子，将那些不合格的党员清除出党。这一做法，被他形象地比喻为“吐故纳新”之举。

　　与众不同的是，在选举“村两委”时，成安的办法是“一户一票”。“《村委会组织法》规定，有选举权的村民过半数投票，村委会选举方才有效。但现在村民流动性很大，‘一户一票’实际上是一个创新。”王晓桦又一次强调，“只有群众公认的班子，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好班子！”/ 贺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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