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名上网的海南临高县县长符永

　　-本刊实习记者 朱玉宝

　　办公室里，刚下乡调研归来的他看起来相当疲惫，像是一个劳作一天累极了的农民。国字脸，大眼睛，朴素的衣着，皮肤是海南强烈阳光塑造成的特有的浅黑，不到一米七的身高，因为强壮而显得比实际身高更矮。他就是那个因为在天涯虚拟社区里用实名上网征求网民意见，被称为中国“网络行政”第一人，而声名鹊起的临高县县长符永！

　　实名上网的县长

　　“如果没有符县长在天涯社区里用实名发帖，全国能有几个人知道符永是谁，又能有几个人知道临高在什么地方？”在海口至临高的大巴上，邻座的在广东江门务工的临高乘客对记者如此感叹。

　　诚如他所说，记者也是在采访之前才从地图上对这个位于海南省西北角的临高县有了一个地理上的概念。正是因为符永以一县之长的真实身份在天涯社区征求网民意见和建议，他和临高县才进入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网民的视野，两者的知名度一路飚升。可以说，符永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实名上网县长，对自身和临高县而言都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媒体形象公关。

　　但符永显然不会同意这种看法。当他第一次以真实身份亮相天涯虚拟社区海南一家临高版时，网友对此并不以为然。因为在这个虚拟空间里，网民的“马甲”众多，ID“美国总统克林顿”很可能是偏远小镇上的一个初中小男生或者是繁华都市里的一个打工仔。

　　但当符永公开了手机号码，并表示“很高兴能够和关心与支持临高开发建设的各界人士结成网友，今后，我将经常登陆本站和各位网友交流，欢迎大家给我和我的政府提出意见和建议”时，网民们开始相信真是县长大人上网来了，并对符永的身份进行了验证。证实之后，叫好者有之，指责者也不少。指责者认为县长实名上网是做秀，不是好县长好公仆，有捞政治资本之嫌。一时间，“板砖”横飞、“口水”四溅。

　　曾经以实名上过网的符永对此显然没有什么心理准备，感觉很是突然：“个别网友网民说我是做秀，不是一个好县长，我就是真正做秀，没有必要在网上做秀，也没有必要为了做秀去上网。”

　　“我想呢，从网上了解民心民意的初衷，是想通过网络这个平台来面对社会，面对百姓，征求那些在临高工作、生活以及曾经工作过又离开的精英们的建议，为家乡建设出主意，而网络就是联络和沟通的平台。”符永这样告诉《决策》。

　　随后，临高的网友在为符县长专设的“县长互动”栏目里试探性地发帖提意见，他们很快就发现，只要反映的问题属实，那么这个问题也就能很快得到解决。他们开始对符永表达了真诚的敬意和高度的信任。即使不会上网或者没有条件上网的百姓，也可以通过在外面上大学的孩子或者在外地有条件上网的亲戚把自己的情况反映给县长。帖子内容也越来越广，从临高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的方方面面到邻里纠纷，甚至一位在外地上大学的大学生把他奶奶生病这等小事，都用帖子反映出来，而符永也竟然去医院看望了这位老太太。

　　在这里，很多临高民众把县长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兄长或者拿主意的人，县长的身份在网络上倒是淡化和消解了。符永为此高兴，亲民自有回报，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与民众平等交流和网络互动的惬意！

　　帖子多了，涉及的问题广了，实在非符永一人能处理过来。况且一个县长也不能成日泡在网上当“网虫”，符永开始动员县里的几位副县长上网。从省委统战部来临高挂职的女副县长赵微成了被符永拉上网的第一人，随后曹文、李彤、李洪澜等几位副县长都被符永拉到网上，按照分管工作的范围对网友的帖子进行归类整理，并由政协副主席连道祖组成一个社情民意核查小组，对网民提出的问题进行核查和核实，然后再把情况反映属实的帖子交给县长们，由县长们每周集中一个时间进行回复。

　　县长和其副手们如此认真的做法，也收到了回报：关心临高的人多起来了，无论他是不是临高人。

　　临高县内的非法网吧和露天音乐烧烤园相当多，影响了当地居民的生活，如何治理？符永在网上征求意见。

　　一个西安的ID1976的网友，就此问题进行回复。“他不是临高人，却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关于整顿网吧和烧烤园的意见，还收集了各地的如北京市的网吧整顿的一些做法，给我们作参考。如果没有这个平台来沟通和交流的话，我们还要花更长的一些时间。”符永说，“这让我们节省了时间，行政效率提高了。”

　　符永及其副手们的努力也促进了招商引资。“通过这个平台，确实有不少外地人想到临高投资，已经有好几批人到临高实地考察，具体投资项目正在酝酿中。”

　　一时间，县长们与网民互动蔚然成风！“他们在网上浏览老百姓提出的问题以及网友的建议，这些问题和建议也实为我们政府班子的决策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网民们给我们提供了很多信息和动态，提供了很多我们要面对、要解决的问题，通过这个网络，老百姓反映的问题得到了及时解决，老百姓也尝到了甜头，所以网上有这么多人支持我。”

　　符永及其副手们实名上网与民众交流的做法，被人称之为“网络行政”，他也因此被称为中国“网络行政”第一人。而“网络行政”，只不过是符永施展政治抱负的小插曲。

　　想当好官的符永

　　符永很早就从政，第一个官职是公社书记。

　　他的从政想法显然与家庭对他的影响有关。其父符和友原是全国首批劳模，母亲则是全国首批“三八红旗手”。父亲在海南建省后从事酒店经营，在海口和文昌都有连锁酒店，多年来积下了丰厚家资。乐于慈善事业的符和友希望自己的长子符永能在仕途上有所发展，因此符永的从政想法看起来顺理成章。

　　符永对自己从政的想法从不隐瞒，并对此幽了一默。主政临高后，在一次和农民座谈中他如此调侃：“我是农民的儿子，对农民很有感情，当了几个月的公社书记，因为想当更大的官，所以当兵去了。”

　　当兵的符永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表现英勇，并荣立二等功。

　　当兵的经历让符永拥有了直爽率真的性格。直爽率真的性格让符永交了不少朋友，与他共事的书记和副手，与之相处相当随意，整个班子非常团结，用县政府办公室吴主任的话来说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处得这么好的班子！”

　　在网上，“县长互动”栏目开通后，很多原先曾指责过他的网友在看到符永真正解决了很多网友提出的问题、真正是为民众做实事时，也为他直爽的性格所折服，后来成了他的朋友。在面对记者的采访请求时，他一再推辞说不愿也不敢再接受采访，因为怕网民说他做秀来捞取政治资本，但可以和记者做个朋友。做朋友哪能不见面聊聊呢，于是，符永上了记者的“当”。

　　严格的军事训练让符永也拥有一副好身板，他没有抽烟喝酒等不良嗜好，着装也朴素简洁。这让他有更多的精力去做自己手头的工作，甚至在凌晨两点上网回复网友的问题也是常事，早晨上班时间他又会准时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从海南省军区转业到地方后，从澄迈县委常委、县长助理、政法委书记做到副县长，2005年7月，当选临高县县长。他的从政之路看起来是一帆风顺！

　　他的几位副手认为，他当官相当认真，不是为了图什么，就是想做点事情，或者说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或许这就是他仕途一帆风顺的注解。

　　符永十几年前的一位朋友朱卫华在网上撰文回忆说：“在我的印象中，符永善思考，好结交，善于谈吐，思维敏捷，举止从容，处事干练，与人为善；是很难成为‘一朝进庙堂，忘了爹和娘’的那种人，他骨血里就缺少那种基因。据当地的一些朋友说，他当官儿以后，颇得人心，是个‘干净的人’，也是个‘干事的人’；他同样也很难变成‘戴上乌纱帽，脑袋朝天翘’的人，他禀性中就没有那种细胞。”

　　2002年，时在澄迈县任职的符永获得了海南省人民政府授予的“人民满意的公务员”称号。这一荣耀成了符永从政的标杆：做事要让群众满意。在他看来，亲自上网与民众直接交流则是他让群众满意的一个具体方法。

　　“因为大小都是老百姓的事情，群众可以及时地通过网络这个平台和我交流、反映问题，我能够第一时间了解到我们的社情民意。老百姓可以向我这个‘评判长’来提供依据，让我来监督或者责成政府官员、政府部门解决他们的问题，这样群众就会满意。”

　　符永告诉《决策》：“你可以浏览我回复的帖子，从中可以看出，我已经解决了网友提到的很多问题。”

　　而他对怎样做才是好县长和好政府则有着朴素的理解：“一个好的县长和好政府，应该真心实意地为老百姓办事，应负起政府应该负的责任。”

　　但符永想的不只是他自己在民众中的声誉，政府的声誉和形象才是他更多考虑的问题。

　　打造阳光政府

　　在媒体集中报道符永实名上网之前，临高在全国露脸的机会并不多。前任县委书记的腐败一度让临高县政府在民众中的形象大打折扣，摆在主政临高不久的符永面前的一道难题就是如何重塑政府形象，重建民众对政府的信任。

　　符永和县委书记江华安认为，首先必须让政府和官员在民众面前不再神秘，能够使百姓更容易接近，使官员和政府透明起来。为此，符永和江华安的手机号码首先在临高电视台公布。

　　事前，有一些人担心县长和县委书记公布电话号码后，会接到大量的骚扰电话和短信，但事实并非如此。打电话的人并不多，打来电话的多是反映情况的，没有老百姓胡搅蛮缠。“当你真正想为老百姓做事的时候，老百姓就会非常地理解和支持你，他们不忍心无故打扰你。”副县长赵微告诉《决策》。

　　随后，临高县政府各分管副县长的名单及联系方式，在临高政府网上公布，联系方式包括手机号和办公电话。除了网络这一平台，名单和联系方式在临高电视台和简报《今日临高》也相继公布。后两者成了临高县所有重大决策和人事任免的公示阵地。

　　通过公示这一手段，把原先涣散的人心重聚起来，让百姓们看到政府的努力。符永对《决策》说：“在重大决策之前，我们都在县电视台和《今日临高》上进行广泛公示、征求意见。比如说我们这次招聘100名教师，就广开言路，了解社情民意。遇到重大的人事变动也进行公示。通过公开，真正让政府阳光透明。”

　　符永承认这样做用心良苦。对于阳光政府建设，他认为：“现在还不能完全这样定论，但我们是朝这个方向努力的。”

　　对于在天涯社区里的发帖，符永认为那是他的一种个人行为，他是作为一个普通网民的身份和其他关心临高的网友真心交流的。天涯社区临高版并不是政府“网络行政”的地方。

　　“这个临高版不是政府的网站，有人要求我们把所做的事情也要在这个版上公布，我没有这个义务，因为它不是临高政府的网站。”

　　符永认为，如果要进行“网络行政”的话，不如用自己政府的网站来实施。“采纳大家意见之后，临高政府网站已经整改完毕了，这几天就重新挂网，我们可以在临高县政府的网站上也设定一个县长互动，去设定公示的板块，在这个板块上我们面向社会、进行公示。”

　　当记者采访回来不久，再次登陆临高政府网时，网站已经改版一新。同期，天涯社区的“县长互动”栏目取消，临高政府网直接从天涯社区拷贝了一个网上论坛，风格、模式和原天涯社区临高版一模一样。论坛里的“县长互动”栏目仍是人气最高的地方。

　　符永想把政府网站的论坛办成临高干部群众参政议政的地方，使之成为政府决策前征求各界人士意见的平台，接受各界监督的平台。“我们现在主动来当靶子，让你来监督，过去你想监督都没有机会。通过网络来进行对话交流的目的，就是利用这个平台让大家来监督我们，使政府更透明、更阳光、更信用、更高效、更务实、更廉洁。”

　　而对于有人骂他上网做秀，他如此回应：“不能以现在上不上网就断定我是不是好县长、人民好公仆，正是我想做一个好县长、好公仆，才来接受大家的监督，征求大家的建议和意见。”

　　他曾经的朋友朱卫华则对他的行为如此界定：“这次符永突然以县长身份赤膊上网行政，按他一贯的性格和作风，并不算出人意料。但令包括他本人在内的许多人始料不及的是，没有想到‘网络行政’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响。目前对于‘网络行政’可见的和不可预见的意义，他也许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可能更没有想到，就在经济学家樊纲大喊‘不能让网上言论左右国家政策’的当口，他这个政坛的初生牛犊却逆势而上，来了一个漂亮的‘逆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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