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软实力

　　南昌软实力

　　-本刊记者 杨 敏

　　6月23日，南昌市长李豆罗飞抵香港，参加江西(香港)招商引资活动周，此前的4月、5月，中部已经有山西、安徽、湖北三个省的省会城市先行一步完成了这一动作。2006开年以

来，中部6个城市轮番上演外资争夺战，南昌即便行动稍晚也绝不会是这场资本盛宴的迟到者。

　　这个在2000年底实际利用外资仅为3288万美元，位于中部省会倒数的城市，在短短几年玩转神奇的招商魔方，连续三年利用外资增幅稳居中部第一。

　　这一数据的变化，只是记录南昌变迁的一条线索而已。

　　2005年5月，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的《中国城市竞争力报告》中，南昌的综合竞争力从上年度40位跃居30位，并有五项指标进入前十名，分别是政府管理竞争力、政府服务能力、政府社会凝聚力、政府审批与管制指数以及文化竞争力。3个月后，台湾地区最权威的产业公会组织———台湾电机电子工业同业公会公布了《2005年中国大陆地区投资环境与风险调查》报告，南昌市更与上海闵行、杭州萧山、苏州昆山、上海浦东等同时登场，成为中部唯一入选的台商“极力推荐城市”。而今年7月初，美国《新闻周刊》报道，南昌与韩国高阳、日本的福冈等城市一起被评为“全球十大最有活力城市”。

　　榜单上的南昌，到底赢在何处呢？

　　从“穷”的辩证法开始

　　千百年来，南昌坊间有句流传甚广的民谣：“南昌穷是穷，还有三万六千斤铜。”这里所说的三万六千斤铜，指的是南昌佑民寺内的铜铸佛像、宋代铜钟和普贤寺内的铁象“三件宝”。

　　民谣透着南昌人的达观，更隐藏着南昌人的无奈：我们也并非一无所有，总还有些东西聊以自慰。

　　2001年，一个外来人让南昌转换了视角去看“穷”的问题。6月，吴新雄从无锡市市长调任南昌市委书记，他曾经带领无锡企业转战国内各大城市，惟独未曾到过南昌。他说：我们本来就穷，还有什么必要羞羞答答？南昌必须比沿海更开明更开放。必须要让南昌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重现辉煌。

　　这一关于“穷”的辩证法，把南昌人逼到无路可退的墙角，更逼向振衰起弊的起点。

　　7月，酷暑中的南昌迎来了经济工作、市容整顿、机关干部作风整治三次“千人大会”，随后就是拆违工程、绿化工程和亮化工程。8月，中山路启亮之夜，南昌万人空巷前往观灯的时候，还有人争论：我们是要花园还是花卷？但当赣江北岸红谷滩上一座座新楼在机器轰鸣声中拔地而起，南昌的“浦东”雏形初现，到南昌人的排污沟变成玉带河，昌北秋水广场有了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再到三轮“百路大会战”结束的时候，一切关于城市发展的争议开始平息。“事实证明，一个城市需要通过‘形象工程’来提升城市品位，5年来，南昌的变化从表面上看就是城市面貌的变化，大规模的城市美化、亮化工程让南昌摆脱了蓬头垢面的形象，变得年轻了、动人了、具有魅力了。”江西省社科联副主席汪玉奇在接受采访时如此评价。

　　城市形象的改变毕竟只是外在的变化，政府强大的动员能力能够搅动一个地方人心思变，但更深刻的变化远不止人心。

　　南昌开始努力与市场经济接轨。2001年，南昌市委、市政府出台加快经济发展的50条措施，开始打造“成本最低、效率最高、信誉最好、回报最快”的“四最”投资品牌。南昌市政府副秘书长李国根，同时兼任南昌市优化环境办公室主任和市政务中心主任，他在接受《决策》记者采访时说，这几年，南昌在政府管理上下了很大功夫，最终目标是实现两个转变，一是政府职能适应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规则转变，二是公务员从管理者向服务者转变。跟其他城市比较，真正能够竞争的不是区位优势，不是政策优惠，可以拿来跟人比的只有办事效率，只有服务能力。

　　2002年，正在江西全省开展优化投资环境、塑造江西人新形象之际，南昌发生了“双汇事件”。是年，双汇集团为开拓市场，开始在南昌设立经销点，依托规模、品牌与价格的优势，给南昌的肉制品市场与当地肉食品生产企业带来了强烈冲击。于是，南昌有关部门查封了这个分销点，依据是1996年的地方行政法规规定“禁止跨地区销售肉制品”。

　　“双汇事件”一出现，立即引起媒体和学者的关注，并引发了一场辩论，市场经济发展对政府职能转变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双汇事件”最终得以圆满解决。回想此事，南昌市招商局一位负责人说，这实际上是对南昌政府部门自我纠错能力的一次检验。

　　从2003年启动优化投资环境服务年，到2004年的机关作风年，再到2005机关效能年，南昌市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推动政府机构这一庞大机器高效运转，2004年，南昌更不惜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3月23日，南昌市召开了一次别开生面的“作风年”动员会，江西省委常委、南昌市委书记余欣荣发出狠话：“谁损害南昌的形象就拿谁开刀”。过了几天，《南昌市机关作风建设暗访纪实》同时在当地各大媒体播发，一些人开始身上冒汗。其后的“兑现”行动直指乌纱帽：市交管局黄某被降行政职务及警衔，调离执法岗位；治安大队盖某受告诫一次，免去行政职务，调离治安大队……

　　有人说，南昌的变化是逼出来的。当南昌市长李豆罗说出那句“城门大开，十里相迎，诚招天下客，善待来昌人”时，南昌开始具备难得一见的开放气象。

　　“无中生有”的方法论

　　推动南昌前行的力量不仅仅是自上而下的，更多的还是自下而上。跟南昌公务员聊天，很多人都能举出几个鲜活的例子来说明南昌人的开放务实以及敢于创新。

　　在南昌市经济技术开发区政策研究室，余斌主任与记者的谈话是从开发区的艰难起步说起的。2000年开发区起步8年时间，只有1平方公里，园区里建成了几家小企业，没有一个叫得响、拿得出手的项目。这一年，时任国务委员的吴仪视察开发区，只参观了一个生产饲料的广联公司，一个生产医用胶带的昌华迪克。年底，园区财政收入只有6600万元，在中部国家级开发区名列倒数第二。

　　要推进工业化，必须迅速扩大工业园区。怎么扩大？要么找投资商，让他圈地；要么建好工业园，等投资者上门。但这两种路径都不适应当时的南昌既要规模又要速度的发展形势。2001年下半年，江西第一镇———湖坊镇的领头人汤成奇被破格提拔为开发区主任。9月，清华大学要求开发区在60天内完成清华科技园100万土石方的填方，并实现“五通一平”。利用5000万元的首期预付资金，开发区削平一座山包，填起一片洼地，开发出两块土地，用一份钱办了两件事。

　　开发区就是这样创造性地开展工作。2002年，开发区每月开发1平方公里、每三天引进一个项目、每4天就有一个项目开工，江西省委书记孟建柱将其称为“南昌速度”。2003年开始，奥克斯、晨鸣纸业、科龙电器、润田科技、华源凯马等纷纷开工建设，开发区终于扬眉吐气。

　　开发区“无中生有”的故事跟项目相关，南昌还有一个“无中生有”的故事跟资本相关。

　　一位叫谢镔桥的专家曾经受江西著名作家胡平之邀，与之对话“江铃都市新观察”。他详细叙述了南昌市如何成功地通过市场资本运作，筹资到100个亿建设资金来改善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的。“南昌市政府和国家开发银行签订城市信用合作协议，这里打了有效的擦边球，因为政府不能直接贷款，政府指定土地储备中心、城市建设投资发展公司、市政控股公司三家单位与银行签订100亿元的借款合同。与南昌同时启动的还有武汉、昆明、福州、南宁、合肥、贵阳等省会城市，但不少城市当年都放不了款，他们慢了半拍”。

　　凭城市信用在银行贷款，政府不是以土地作抵押，而是着眼于土地升值。这些钱投下去修路、架桥、搞功能性设施，使周边的土地迅速升值，升值的部分远远大于贷款数额。用这100个亿，将换来直接收益约400个亿，间接收益更是把南昌市迅速做大、做美了，人气、财气做旺了。市委书记余欣荣风趣地比喻，这是用祖宗的地为子孙种摇钱树。

　　谢镔桥还说了另一个跟时间相关的故事也颇值得回味：南昌在建西环城公路时，如果提出建高速公路，那上报审批手续比较麻烦，但有关部门的干部设法改动了一个词，提出建高等级公路，这只需要省计委同意就可以开工，省计委也很支持，结果事情很快就办妥了，开工后仍可接着完成其他审批手续，这样南昌大大地赢得了西环城公路的建设时间。

　　南昌“无中生有”的例子说到底就是方法创新的问题。在南昌采访，记者发现当地干部喜欢引用一个公式X+Y+Z=A去说明问题。如果“A”代表一个结果，影响这个结果的有X、Y、Z几个要素，那么，不同的要素组合就是不同的路径选择，选择最优化的方案，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实现那个最优的结果“A”，这就是南昌人的方法论，但至关重要的是南昌的方法创新都在不破坏规则的前提下完成。

　　在记者看来，南昌人的“方法论”其实暗合了一种理念。每次去红谷滩的市政府办公大楼采访，都要经过南昌八一大桥。桥头的白猫、黑猫雕塑提醒我，这块土地曾经与中国改革开放设计师邓小平有一段特殊缘分。雕塑就像城市的座右铭，它是否在时刻告诫南昌人要抛却一切束缚发展的条条框框，用灵活的手段追求最好的结果呢？

　　南昌人的“重商主义”

　　南昌招商，创下过好几个全国第一。这里走出过全国第一支招商小分队，这里有全国第一个实行365天开门办公的政务服务中心，这里更是全国第一个为优化投资环境立法的城市。南昌外向型经济对GDP贡献率持续几年高位攀升，拉动了整个区域经济的复兴。

　　南昌市发改委副主任涂建平告诉《决策》，南昌从学习无锡等地经验开展“五大战线”招商开始，不断丰富招商形式，小分队招商、驻点招商、委托代理机构招商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南昌招商，有一组不得不提的数据，2000年底，南昌市利用外资总量为3288万美元，2001年南昌市确定了1.5亿美元的利用外资目标，一开始，不少干部认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事实证明，从2001年引进1.28亿美元外资、38.2亿元内资，到2005年底的外资、内资分别达到9.09亿美元、270亿元，南昌引资数额实现了翻跟头式的增长。

　　余欣荣书记有三句很经典的话：“要么我们不知道人家有投资意向，只要知道了就一定要让人家来南昌投资；要么我们不知道人家来了南昌，只要知道了，就不能让人家走；要么人家不在南昌投资，只要人家投资了就一定要让他赚到钱。”这或许就是南昌人的“重商主义”。

　　在开发区采访，记者还听到了一个非常经典的招商故事。早在2002年初，奥克斯全国市场总监李晓龙就曾受命在长沙、合肥、南昌，为奥克斯空调的“第二基地”秘密选址，选址工作持续一年有余。期间，奥克斯先后接待了18批次的招商引资考察团。南昌市考察团派出专人跟踪奥克斯项目，“非典”期间招商人员也没有间断上门拜访。

　　但，真正给奥克斯方面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南昌人的办事效率。

　　2003年4月29日，离“五一”长假仅两天，奥克斯将相关资料书面传递南昌主管部门要求回复。奥克斯估计，回复这些问题南昌方面至少得在长假之后才可能做到。然而，奥克斯万万没有想到，4月30日当天南昌招商局的书面回复材料就全部传递到位，南昌市政府为企业服务的这种高效务实的精神让奥克斯刮目相看。

　　6月22日，余欣荣、李豆罗等领导率领的南昌市党政代表团一行，又一次出现在宁波奥克斯集团总部，这是南昌高层对这家浙江民营企业的第6次造访。4天之后，奥克斯集团就与南昌方面正式签约，投资10亿元在南昌经济技术开发区兴建年产100万台的空调基地。项目实行一次性规划，分步滚动建设，一年见效，二年形成规模，三年全部完成，年产值规模30亿元。

　　南昌的招商故事还有很多，截至2005年底，南昌不仅招来了22家全国200家重点企业，还招来了20家世界500强。李国根副秘书长告诉《决策》，今天的南昌干部已经有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我们经常说招商要双赢，如果一个多赢，一个少赢，我们宁愿少赢；一个早赢一个晚赢，我们宁愿晚赢；甚至我们不赢让人家赢”，这就是南昌人的智慧。

　　对今天的中部城市来说，“招商”无疑是个滚烫的字眼。当区位特征和经济实力决定了一个地方难以依靠消费和贸易拉动经济增长的时候，吸引投资便成为地方经济发展的不二法门。在这个不可逾越的发展阶段，南昌的“重商主义”为其带来了最现实的改变。

　　南昌到底胜在何处？汪玉奇认为，“南昌发展，一靠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开放意识，二靠政府制度创新的勇气，三靠政府办事程序的高效化。一句话，南昌是以软实力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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