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肖华：特区检察官的传奇十年

　　本刊记者/蔡秀文

　　10年里，他承办了200多宗案件，其中不乏大要案，因而受到最高人民检察院通令嘉奖。10年里，他承受的压 力，许多人无法想像；他所付出的努力，许多人无法企及。从他身上，我们“看到”了正义与良知。

　　人物档案：

　　邝肖华，36岁，深圳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官。在深圳乃至广东省检察系统，他都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自1995年进入深圳市检察院工作以来，他一直在承办重大案件的第一线工作。1995年，他参与建国以来最大 的一宗骗税案——“4·20”专案的审查批捕、起诉工作；1998年11月，他被指派参加震惊中外的“9898”湛江 特大走私、受贿案的审查起诉工作；2002年初，他承办了原深圳工商银行员工周凯采取伪造、偷换存款单位预印鉴卡的方 式转走公款4850万元的特大案件；2003年1月，他办理了原深圳市能源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劳德容特大受贿、挪用 公款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案；2004年4月，邝肖华承办了“冠丰华黑社会性质组织案件”。

　　值得一提的是，经历这一切，邝肖华只用了短短10年。

　　参审“4·20”专案初生之犊圆梦了

　　邝肖华是贵州人，91届公安大学的高才生。他自幼的理想就是当一名为人民伸张正义的检察官。但事与愿违，他大 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上海市虹桥机场公安分局做预审员。

　　1995年初夏，深圳市检察院面向全国招考检察官，邝肖华渴望圆自己童年时即已闪烁的美丽梦想，于是激动地报 名参加了考试，结果他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深圳检察院。

　　真的成为一名梦寐以求的检察官，成为一名国家公诉人，邝肖华顿感肩上责任的重大。

　　邝肖华永远感激深圳检察院领导对自己的信任，他念念不忘自己来深圳市检察院伊始，领导便对他委以重任——参与 “4·20”专案的审查批捕、起诉工作。

　　“4·20”专案是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宗骗税案，共抓捕犯罪分子109人，查出假出口金额6594万美元，虚开 增值税发票价税合计人民币19亿余元。可以说，“4·20”专案能否顺利查处，对当时我国税制改革乃至国家经济建设都 有着重大影响。

　　介入专案工作以后，邝肖华和其他办案人员一道，日夜兼程，采取多项措施加快办案进度，保证了在法律规定的时间 内将37宗骗税、虚开增值税发票案件提起公诉。邝肖华自我总结在该案的办理过程中，业务能力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和提高。 他深有感慨地说：“深圳真是一个让人发挥才能的地方，这里不看重资历、不看重来历，只看重能力。”

　　“9898”专案“吃”出400页审结报告

　　1998年11月，邝肖华被领导指派参加震惊中外的“9898”专案(湛江特大走私、受贿案)的审查起诉工作 。而李深、张猗特大走私团伙案是整个“9898”专案中人数最多、情节最严重、案情最复杂、案件材料最多的一个案件。

　　邝肖华被抽到省公安厅提前介入该案，工作了整整半年。那时侦查工作刚开始不久，只有审讯记录方面的证据材料， 许多证据材料尚在收集、整理之中，整个案件的轮廓还不很清晰。而那些证据材料分成60多本厚厚的卷宗，堆在一起比人还 高。邝肖华一头扑在这如山的卷宗里，一本一本地看，一页一页地梳理，分析着审讯记录的每一个字，每一段句子，从中找出 破案线索，引导侦查。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工作到深夜一两点，期间为加快工作进度，曾两个通宵没合眼。

　　辛勤的耕耘获得了丰硕的收获，当他仔细审阅完全部案件材料，头脑里已有了冷静的判断，他从符合提起公诉条件的 角度出发，多次系统地向侦查部门提出补充证据的要求，指明侦查工作的方向，缩短了侦查时间，为下一步的审查起诉工作的 顺利进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1999年4月，就在该案由侦查部门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时，突然增加了在提前介入阶段从未涉及的71单走私 犯罪事实，这给审查起诉工作增加了极大的压力。对此，邝肖华沉着应战，竭尽所能提高工作效率——他写出了400余页、 十几万字的审结报告,整个案件的证明材料清晰地显现了。看过这部报告的人，无不为邝肖华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所感动，所 震撼。邝肖华吃透了案情，将案件的证据材料准备得特别扎实、充分，他还预测了庭审中辩护律师可能提出的各种问题，并对 怎样应答做了充分的准备。

　　1999年4月23日，“9898”专案庭审开始。那天，邝肖华作为公诉人，以宏亮的声音宣读了为时1小时5 0分钟的起诉书。

　　庭审取得了极好的效果，2000年12月27日，经最高人民检察院组织各方面专家评审，认定“9898”专案 法律文书和工作文书质量高、定罪准确、量刑适当、程序合法以及有很好的出庭公诉效果和社会效果，该案被评为1997年 “两法”修改实施以来的“中国十大公诉案件”。这十大公诉案件排在第一位的是“成克杰案”，第二位是“张子强案”，第 三位就是邝肖华参与主办的“湛江特大走私案”。

　　邝肖华展露了他的风采。

　　回忆这段历史，邝肖华并不认为是自己水平高，他诚挚地说他的成功只是出自于“认真”。“人一旦认真起来，就能 创造奇迹。我是把案宗一口一口地吃下来的，直到看过的案宗高起来，待看的案宗矮下去。当我吃掉案宗上的最后一个字，我 当时的幸福真是难以言喻，特有成就感。”

　　“深国投财务经理贪污受贿”抗诉案对决法学泰斗

　　提起自己办理的案件，邝肖华最骄傲的是原深圳市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总会计师、资金财务部经理人陈薇贪污、受贿抗 诉案。

　　1996年9月，深圳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总会计师陈薇伙同自己的手下，财务部经理助理林旭煌，在为本单位办理职 工补充养老保险过程中，悄悄将两人的保险金级别提高一档，这就意味着单位要为其增投保险金15万元。在保险合同到期后 ，两人将此款据为己有。2001年年末，东窗事发，林旭煌带着赃款到检察院自首。

　　法院一审判决林旭煌贪污罪成立，判刑1年，缓刑两年；而陈薇却贪污罪不成立，只认定受贿罪，判刑3年，缓刑4 年。

　　判决公布后，社会舆论哗然。陈薇有非常复杂的社会背景，家境非常富裕，对这样的判决，作为普通老百姓，自然就 会往司法腐败上去想。“深国投”的员工们群情激愤，联名上书，请求市检察院履行法律监督职能，捍卫法律的尊严，取信于 民。而当时主管刑检的检察长沈元秀明确表示：“判决确有问题，抗诉！”

　　案件交给邝肖华办理。

　　但这明显是一锅夹生饭。证明被告人犯罪的部分证据存在缺陷，抗诉的难度可以想见。但邝肖华不怕，他从法院调取 了该案的全部卷宗，经过两个多星期的阅卷、核查，该案的难点疑点一个一个浮出了水面。令邝肖华深受鼓舞的是，卷内大量 的间接证据从表面看似乎各自独立，但结合案情来看，则已形成证据锁链，足以证实被告人贪污罪罪名成立。开庭之前，邝肖 华围绕主要证据，核实补充了100多页的重要证据，结合新旧证据，系统客观地对证据的证明力和证据之间的关系作了一万 余字的分析，全面地掌握了案情，一审所涉及的问题也几乎全部涵盖。

　　陈薇的家人请几位中国刑法界知名人士联名出具了认为陈薇不构成贪污罪的法律意见书。这反而激发了邝肖华的斗志 ：第一次开庭，邝肖华宣读完抗诉书，接下来以连珠炮般的发问，摧毁了被告人精心编织的谎言，令其方寸大乱。但被告人不 甘心失败，两个月以后的第二次开庭，被告人不吝重金，请来中国刑法学界的泰斗某著名教授做她的辩护人。这使双方的辩论 ，一下进入了法学理论的更高层次，甚至于司法理论的空白地带。

　　法学教授的突破口，就选在邝肖华的抗诉意见超出抗诉书的范围这一高难度的司法理论问题上。讲法学理论，邝肖华 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但是，他清楚，只要将对方拉到司法实践层次，即便对手是法学泰斗，也如同牯牛掉进水井，有劲 使不上。邝肖华的抗诉意见，不仅针对一审判决中不予认定的贪污部分，而且对受贿部分减轻两档量刑，也提出“明显不当” 的抗诉。邝肖华最终突破对方精心构筑的辩护防线，掌握了法庭辩论的主动。那一刻，控辩双方争论之激烈，言辞之犀利，对 白之精彩，只要将控辩双方争论的话语如实记录下来，就是一篇精彩的刑法学论文。合议庭审判长感慨，他做法官这么多年， 这次庭审最为精彩。

　　最终，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在审议此案时，全部采纳了市检察院的抗诉意见，最后，以贪污和受贿两罪， 判决被告人陈薇有期徒刑10年。

　　法院的判决结果出来，“深国投”的员工们拍手称快。他们说，有这样坚持正义、“无欲则刚”的检察官维护公理， 我们的国家充满着希望。

　　2003年4月30日，邝肖华和同事去执行将陈薇收监的任务。可陈薇由于过度紧张，身体出现了低烧症状。当时 正值非典肆虐，看守所负责人担心陈薇患了非典，拒绝收留，除非有深圳东湖医院排除非典的诊断。

　　东湖医院是一所传染病院，此时深圳的非典病人正全部集中在这里治疗。那时候，人们谈非典色变，东湖医院门前都 无人敢走。

　　怎么办？邝肖华当机立断，冒着染上非典的危险带上陈薇到东湖医院去做各种检查。东湖医院空空荡荡，当医生知道 邝肖华是检察官为罪犯做检查时，无不对他肃然起敬。最后，陈薇排除了非典，被送进了看守所。但陈薇在医院检查的费用都 是邝肖华自掏腰包的，因为陈薇不是检察院的人，无法报销。

　　陈薇收监后，邝肖华妻子因病住院，他陪护在旁，又是两夜没睡。这时，一个电话打给了邝肖华，让邝肖华大感意外 的是，对方竟然是缓刑考验期的另一名罪犯林旭煌。林在电话里说：“邝检察官，谢谢您，还了我一个公道。”

　　那一刻，邝肖华深深地感到，世上的担子世上的诱惑，再没有比责任感和使命感更重要更强烈的了。

　　“冠丰华”案两人与49人的法庭对抗

　　2004年4月，邝肖华又接手了一个案件——“冠丰华黑社会性质组织案件”。

　　“冠丰华黑社会性质组织案件”的头目叫陈毅锋，他手下的帮凶有20多人，最多时达二三百人。自1993年以来 ，该组织以“冠丰华集团公司”为名，通过强占公私财物、非法经营、偷税等违法犯罪活动或其他非法手段获取每月几百万的 收入，该组织长期在其强占、非法经营的区域内及周边采用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手段，有组织地多次进行寻衅滋事、故意伤害 、暴力抗法、聚众冲击国家机关、包庇犯罪分子等违法犯罪活动，其欺霸一方声名之显赫，许多人都有所耳闻，民愤极大。

　　接过这个案件，对邝肖华又是一个新的挑战——

　　第一是案件跨度时间长，犯罪过程长达十多年。第二是背景复杂，干扰多。第三是案情复杂，其罪名涉及八九个，被 告多达25个。第四是案卷多，有100多本。

　　此时，已做了近10年公诉人的邝肖华突然觉得以往案件的辛苦和这个案件相比，居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邝肖华与搭档曾乐非开始放弃所有的节假日休息时间，加班加点。经过梳理分类，形成了15万字的示证提纲，为下 一步庭审的顺利进行创造了条件。

　　2005年5月17日上午，受到社会及媒介广泛关注的“冠丰华”案在深圳罗湖法院开庭审理。

　　该案卷宗材料像小山一样堆积在公诉人的身后，25名被告人挤满了特意加宽和加长的被告席，24名辩护律师分三 排黑压压地显示出“豪华”的阵容。公诉人义正辞严地宣读了公诉意见书后，法庭进入庭审阶段，第一被告陈毅锋自始至终态 度顽抗、百般抵赖、拒不认罪。在庭审过程中，辩护方律师还当庭宣读了几位法学学者出具的法律意见书，从多方面论证陈毅 锋等无罪。许多被告人当庭翻供，装疯的、装傻的、假哭的无奇不有。由于邝肖华和曾乐非庭前就准确预测了控辩双方的争议 焦点，所有被告人及其辩护人作的无罪辩解，都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他们与对方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控辩交锋，以充足的证据给 予了各个击破，其表现出来的思维敏捷、应对从容，令被告及其辩护人纷纷乱了阵脚，以至该组织的“财务经理”当庭认罪。

　　第一次经过连续七天七夜的审理(每天上午9点开庭，要持续到晚上的9点半或10点半)，至5月23日晚间,庭 审活动进入到辩护阶段，公诉人向法庭提出：由于辩护人在法庭上提出了一些新的证据需要核实，建议延期审理。

　　休庭后，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密切配合，核实补充了250多页的证据，对辩护人提出的所有辩护意见都有力地给予 了反驳。2005年8月16日，该案再次开庭，至当日晚七时，该案的庭审程序全部依法进行完毕。

　　“冠丰华”一案先后经历了两次艰难的庭审，邝肖华和搭档两名公诉人，应对25名被告人和24名辩护律师，历时 八天八夜，其艰辛程度，在深圳前所未见。

　　2005年9月1日，法院一审宣判，对检察机关指控的罪名和事实全部予以认定，以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 组织罪等九项罪名分别判处陈毅锋等二十五名被告人二十年至一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至此，邝肖华承办的“401专案”获 得圆满成功。鉴于邝肖华出色的表现，深圳市检察院目前已向广东省检察院为他报请一等功。

　　链接：邝肖华荣誉簿

　　1995年以来，连续六次被评为深圳市“优秀检察官”；

　　荣获深圳市第一、二届“十佳公诉人”、广东省“优秀公诉人”、首届“广东省优秀青年卫士”、“深圳市优秀共产 党员”等光荣称号；

　　获得2004年广东省“五一”劳动奖章；

　　多次荣立个人三等功、二等功；

　　多次受到省、市和最高检的表彰、嘉奖。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7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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