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忙于与时俱进而丧失了幽默感的中国人而言，恶搞是一把被下重了的盐，是一场狂乱的自由发泄，足以让心肺强健的人也笑到抽筋。但犬儒们的共同问题则是，恶搞之后何去何从？
文/胡尧熙
那个率性而为并且离奇死亡的古希腊人躺在木桶里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犬儒派在如今仍然健在并且进化，已经学会了接受现实和委曲求全，而把玩世不恭和敢咬敢斗的风格从木桶里搬到互联网上。
我们拒绝承认自己是犬儒，事实上，我们的确是严肃，充满理想的，但这个时代以追求快乐为本；事实上，我们都想表里如一快乐，但这个时代快得不轻易给你机会。周围的一切都在转型的快车道上超车，经济的转型快过文化的转型，物质的转型快过道德的转型，唯独新的信仰在众多的现实追求中还遥遥无期远未成形。因此，除了用图片和视频传播自以为的声音和价值，精神分裂的犬儒们做不了更多。
或许，对忙于与时俱进而丧失了幽默感的中国人而言，恶搞是一把被下重了的盐，是一场狂乱的自由发泄，足以让心肺强健的人也笑到抽筋。但犬儒们的共同问题则是，恶搞之后怎么办？
颠覆总是轻而易举，这个秘密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却又秘而不宣，困难的永远是怎么解决下一步？引用爱因斯坦著名的公式批评“无极=无聊×2”，连一部投资3.5亿元的大片都可以在公众的讪笑中被解构于无形，还有什么值得相信。你可以认为我们正在娱乐至死的道路上不知羞耻地越走越远，“戏仿”和“大话”是我们绝不二选的解压之道。一切似乎都在印证亨廷顿的古老预言：“现代性产生稳定，现代化造成不安。”不安从来就是不孤立的情绪，对于转型期的信仰和传统价值观而言，它们同样不安，至少，它们的承载者——英雄、红色经典，或者一切崇高的人事正在首当其冲地被涂鸦和颠覆。犬儒者不生产神圣，只奉献流水线上的解构，并把它化为暴力。
主流价值和道德底线并没有消失，但经典和榜样却已经开始被消解。我们仍然对英雄存有敬畏，并对他们所营造的理想世界充满向往，但现实或许并没有提供一个充满可感英雄的真实世界。当现实缺陷开始强力冲击内心，传统的形象还在展示美好时，保持对价值的崇敬之心并不那么容易做到。不再相信任何理论上的真理，不再严肃地看待任何理论命题或许才是生活的法则，被恶搞的英雄其实只是犬儒们反映情绪的载体。冷嘲热讽的形式从市井流传的歌谣和顺口溜进化成互联网时代的图片和流媒体，折射出公众生活领域的诚信危机，却没有勇气呈现理性和坦荡的观点。在不吐不快和欲言又止之间，人人都是精神分裂者。
崇高和仪式感都在恶搞中烟消云散，但快乐并没有随着互联网道德底线的动摇如期而至，反之是大众情感被亵渎之后的愤怒和争议。在法国，圣女贞德是民族英雄，民众不会容许对她调侃打诨。在美国，马丁·路德·金是反种族歧视的无畏战士，公众不会容忍对他的丑化戏谑。同样，雷锋、董存瑞、黄继光等传统价值的守护者，既是社会道德标准的样板，同样是道德的底线。互联网的发展在赋予个人表达空间的同时，又在物理空间上进一步孤立了个人，限制和改变着人们的传统交往方式和情感方式，但这并不包括遵循已久的道德。
美国父母肯定不会给雷·帕克寄去一条绳子让他自缢，以杜绝《南方公园》的百无禁忌；伟大的《格萨尔王》原本是流传在游历僧人中的歌谣和奇闻轶事，历经几代后才修成正果。“搞”和“恶”原本就是一线之差，只在于尺度和道德问题。真正的可怕的是，我们只有在3月5日这天才学雷锋；真正可怕的是，潘冬子家乡的孩子们依旧过着“小小竹排水中游”的生活。而我们对此并未熟视无睹却又没有使其得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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